嘉和五年的秋夜,景都已浸在微凉的露水中。
刚过子时,大将军府深处忽然传出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,划破了深夜的静谧 —— 将军夫人梅卿诞下一对龙凤胎,可惜男婴落地便没了气息,唯有女婴侥幸存活。
大将军林坤早已在前院备好灵堂与小小的棺木,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沉痛。
他的好友无相大师身披赭色袈裟席地而坐,手中玄色佛珠缓缓转动,低诵经文为夭折的男婴超度,眉宇间满是悲悯。
待法事落幕,林坤小心翼翼抱起襁褓中的幺女,指腹轻轻蹭过孩子柔软的脸颊,终究还是将她递到无相大师手中,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:「这孩子名唤晚芙,此后,便托付给大师了!」
天刚蒙蒙亮,景都的城门刚吱呀开启,晨雾中已有往来的车马与赶早的百姓穿梭。无相大师带着乳娘与尚在襁褓的晚芙,混在人流中悄然出城,往叶南方向而去 —— 那里有梅卿的父亲、富商梅鼎新,是他们此行唯一的投奔之处。
十月十三那日,景都街头贴出告示,称大将军林坤通敌叛国,幸得刘承将军察觉及时,于边城将林坤及五万林家军一并剿杀。
刘承将林坤的首级带回景都,高悬在城楼之上,任风吹日晒,警示众人。当晚,大将军府便燃起熊熊大火,火势蔓延整夜,府中上下无一人逃出,尽数葬身火海。而五万林家军的家属亲眷,或被下狱、或遭流放、或被迫逃亡,一时间人心惶惶。
晚芙的童年本该是无忧无虑的 —— 叶南的叶家夫妇待她如亲生,将她捧在手心宠溺;凤鸣山上有三位师父悉心教导,还有无相大师常伴左右,他待晚芙时而严厉督学,时而温和讲道,模样虽似出家人,却有着父亲般的暖意。
可晚芙心中总藏着两个疑问:自己明明是女儿家,为何要一直穿着男装,对外只称「叶家儿郎」?叶家做着米粮生意,家境殷实,日子本该安稳顺遂,为何爹娘偏要送她去凤鸣山,既要习武练剑,又要苦读诗书?
凤鸣山深处住着不少归隐的叶湖旧人,往日里山上只余清寂,自晚芙来了,山间便多了许多欢声笑语。后来又有几个孩子上山,他们一起在林间追逐嬉戏,一起在演武场挥汗练功,一起在书斋里诵读诗文,日子热闹又充实。山上还有位白胡子老爷爷,待她格外亲近 —— 每当晚芙偷懒躲练时,老爷爷总会揣着蜜饯找她,拉着她去山涧钓鱼,还会讲些江湖轶事、前朝传说,伴着她入眠。习武虽苦,可身边有这些人陪伴,晚芙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幸福。
可幸福终究短暂。嘉和十年,晚芙刚满六岁,无相大师却油尽灯枯。临终之际,他拉着晚芙的手,将埋藏多年的真相一一告知,晚芙这才恍然大悟,终于懂了这些年的种种反常。原来,她根本不姓叶,她本是林氏血脉;原来,山上那位慈祥的白胡子爷爷,正是她的亲外公梅鼎新,也是这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;原来,凤鸣山上与她一同长大的伙伴,全都是当年五万林家军的遗孤。
故事要从更早的时候说起。林坤年少时恰逢战乱,家中亲人尽数离世,他被人贩子掳走卖到余杭,一次逃跑时被抓,打得奄奄一息,恰巧被途经的梅鼎新撞见。梅鼎新心生恻隐,将他救回府中。林坤性子懂事,又聪慧过人,梅鼎新见他是块好料子,便待他如亲生儿子,不仅教他读书识字,还传授他武术与经商的门道。
梅卿生得一副绝色容颜,余杭城内想要求娶她的世家公子能排满半条街,可梅卿的眼里心里,自始至终只有一同长大的林坤。两人自幼相伴,青梅竹马,梅卿早已将一颗心系在他身上。梅鼎新看在眼里,也有意将独女许配给林坤,可林坤却始终犹豫 —— 他觉得自己出身卑微,与梅卿门不当户不对,不愿让梅卿跟着自己受委屈,便一直没敢应下。
后来边境再起战事,许多百姓流离失所,逃到余杭避难。林坤见此情景,想起自己年少时的苦难,便下定决心报名参军。他在临行前暗自发誓,定要立下军功,风风光光地回来,娶梅卿为妻。可这一去,便是三年,期间毫无音讯,谁也不知他是生是死。
纪平二十年,边境战乱终于平息,天下逐渐恢复生机。梅鼎新要去中州打理生意,见女儿因思念林坤日渐憔悴,甚至积郁成疾,便索性将梅卿带在身边,想让她看看外面的景致,接触些新鲜事物,能稍稍宽心。
也是在中州,三皇子墨煜奉父皇之命微服私访,体察民间疾苦。一次偶然的机会下,墨煜见到了梅卿,一见之下便动了心。因身负皇命,不便暴露身份,墨煜只好费尽心机,借着各种由头接近梅卿,可最后却被梅卿一句话婉拒:「公子见谅,奴家早已心有所属,还望公子自重。」
墨煜身为皇子,自幼众星捧月,在景都时,王孙贵族家的千金小姐无不争相亲近,何曾受过这般冷遇?他一时气急,当场便沉下脸,转身离去。可到了第二天,墨煜回过神来,心中愈发惦记梅卿,便急忙去梅卿住的客栈,想向她表明身份,再许下山盟海誓,却不料梅卿早已随父亲离开中州,墨煜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。
这三年间,林坤在战场上屡立奇功,不仅平定了叛乱,还成功收复了被天启国夺走的边城,功劳卓著。纪平帝大喜,赏赐他千金万两,封他为骠骑将军,还在景都赐下一座将军府。林坤衣锦还乡,回到余杭,风风光光地迎娶了梅卿,这对有情人,终究是修成了正果。
纪平二十二年,梅卿为林坤诞下一个儿子,林坤为他取名林骁,寄予了厚望。
纪平二十三年,纪平帝身体日渐衰弱,朝堂内外暗流涌动,后宫与前朝相互牵扯,局势愈发动荡。身为骠骑将军的林坤手握兵权,不仅要为自己选择立场,更要为手下几万将士的前途着想。彼时,三皇子墨煜遭二皇子设计陷害,身受重伤,危在旦夕,是林坤不顾自身安危,舍命将他救出,还亲自悉心照料,墨煜才得以捡回一条命,慢慢康复。
墨煜心中疑惑,忍不住问林坤:「你为何要舍命救我?二哥如今权势更盛,你若追随他,前途定然更好。」
林坤坦然回答:「二殿下性情残暴,视人命如草芥,又一味依赖世家贵族,若他真能登基,天下百姓必定受苦;而三殿下您心系黎民,愿意提拔寒门子弟,重视有真才实学之人,日后必定是位贤明君主。」
墨煜听后,心中赞叹不已:「你倒是敢说真话!好,林坤,今日你对我有恩,他日我若得志,定不负你!」
有了林坤的兵力支持,墨煜如虎添翼。同年,林坤与右相刘如辉暗中商议,里应外合,一举控制了皇城,平定了内乱。纪平帝下旨:「吾儿墨煜,平乱有功,心怀社稷,特册封为皇太子,代理监国事宜。」
纪平二十四年,纪平帝驾崩,皇太子墨煜顺利登基,改年号为嘉和。登基之后,墨煜开始论功行赏:林坤被封为大将军,权倾朝野;右相刘如辉则升任丞相,墨煜还特意废除了左右相的旧制,让刘如辉独掌相权。而刘如辉的嫡女刘氏,原本只是墨煜的侧妃,早在宫变之前,刘如辉便与墨煜达成协议,待墨煜登基后,刘氏需被册封为皇后。至于墨煜的原配太子妃,她的父亲是墨煜的老师许太傅,早在战乱中被二皇子所杀,墨煜念及旧情与师恩,将原太子妃封为淑妃,安置在宫中。
嘉和二年,皇帝墨煜在宫中设宴,宴请朝中重臣,林坤便带着梅卿一同赴宴。宴席之上,墨煜一眼便认出了梅卿 —— 多年过去,梅卿不仅美貌依旧,更添了几分成熟女子的妩媚,让墨煜心中的情愫愈发浓烈。可梅卿却丝毫没认出他,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林坤,眼中满是爱意,墨煜看着这一幕,当年在中州被拒的失落与不甘,再次涌上心头。
慧妃是余杭知府的女儿,与梅卿是旧识,久别重逢,两人在宴会上相谈甚欢,这一切都被墨煜看在眼里。宴会结束后没过多久,梅卿便收到了慧妃的邀请,请她入宫一同探讨刺绣技艺。梅卿在景都本就没什么熟人,又见是旧友相邀,便欣然应允,林坤也未曾多想,只当是女子间的寻常交往。
可他们都不知道,每当梅卿与慧妃在前厅闲谈时,墨煜总会躲在屏风之后,静静看着梅卿的身影。偶尔几次,墨煜还会假装恰巧路过,走进慧妃宫中与梅卿攀谈,言语间的刻意让梅卿渐渐察觉出不对劲,之后便婉言拒绝了慧妃的再次邀请。
再次被拒,墨煜心中的怒火与难堪交织,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中州被拒的那一刻。嘉和三年,林骁刚满五岁,大将军府便接到了一道圣旨,命林骁入宫,为皇子们伴读。在外人看来,这是天大的恩宠,可梅卿心中却隐隐不安,总觉得此事不简单。但他们身为臣子,又怎能违抗圣旨,只好将林骁送入宫中。
嘉和四年初春,北方边境局势动荡,林坤奉命率军前往镇压。大军刚启程没几天,梅卿便再次接到了入宫的邀请。这一次,墨煜不再掩饰,直接告诉梅卿,他便是当年在中州被她拒绝的那位公子。随后,墨煜以林骁的安危相要挟,将梅卿困在慧妃宫中,行了不轨之事。那一晚过后,梅卿满心屈辱,却连哭都不敢大声,身上的痕迹更是让她无法让侍女近身伺候,没过多久便病倒了。
直到年中,林坤平定北方战事回朝,梅卿才终于忍不住,在林坤面前哭着道出了所有委屈。林坤心疼不已,便以妻子病重为由,向墨煜请了假,不再去上朝,墨煜也准了。之后,林坤便想向墨煜请辞,带着梅卿离开景都,四处求医散心,可墨煜却以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为由,拒绝了他的请求,只好暂时作罢。在林坤的悉心照料下,梅卿的身体渐渐好转,转眼到了来年新春,梅卿惊喜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。
次年二月,边城再次传来急报,军情紧急。林坤本想带着梅卿一同前往,可墨煜却下了旨意,不准梅卿离开景都,加之林骁仍在宫中,相当于被当作人质,林坤无奈,只好再次率军出征。
大军离开后没多久,梅卿果然又被「请」进了宫,这次依旧是在慧妃宫中。梅卿心中早已盘算好:自己怀孕才一个月,若是谎称腹中孩子是墨煜的,墨煜定会对她多加呵护,这样既能保住孩子,也能等林坤回朝后再想办法离开。
梅卿怀孕的消息传到墨煜耳中,他果然欣喜若狂,可此事却不敢声张 —— 宫中还有刘家的势力虎视眈眈,皇后刘氏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。梅卿趁机对墨煜说,自己愿意与林坤和离,让林坤带着林骁离开景都,此生不再回来,墨煜听后,才同意让林骁回府与家人团聚。
可墨煜暗中宠爱梅卿的消息,还是悄悄传了出去。很快,便有人暗中对梅卿下手,或是在饮食中动手脚,或是派人暗中使绊子,最终导致梅卿腹中的孩子渐渐没了生机。更让人意外的是,梅卿腹中怀的竟是一对双胞胎,两个孩子都没能保住。
林坤回朝时,梅卿已怀有五个月身孕,一同来到大将军府的,还有林坤的至交好友 —— 无相大师。
无相大师本名叫裴照安,早年家中做着小本生意,日子还算安稳。年少时的他意气风发,却因无意间得罪了权贵,遭人设计陷害,父母双亲也因此惨死。裴照安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,心灰意冷之下,抛下了未婚妻,独自躲到山中的寺庙里。又过了几年,他终究是看破红尘,剃度出家,法号无相,还得到了方丈大师的真传。期间,他的未婚妻曾几次上山找他,可无相始终不为所动,每次都只是双手合十,低声念一句「阿弥陀佛」,便转身离去。
无相大师为林坤算了一卦,卦象显示大凶。得知了林坤一家的遭遇后,无相大师决定全力救治梅卿腹中的胎儿,还为他们谋划了一条出路。他知道,强行逆转天命,定会折损自己的阳寿,可他却丝毫不在意。
按照他们的计划,对外只宣称大将军夫人腹中只有一个孩子,且孩子出生后便夭折了,还编造出「大将军常年征战,杀戮过重,孩子是替他赎罪」的说法,堵住外人的嘴。他们打算借着「丧子之痛」,说服墨煜允许林坤辞官归隐,同时还能利用刘家对梅卿的忌惮,让刘家向墨煜施压,迫使墨煜放过梅卿一家。
无相大师安排好一切后,便带着刚出生的晚芙,悄悄离开景都,前往叶南投奔梅鼎新。他们在余杭静静等候,盼着林坤能顺利辞官,带着梅卿回到余杭,一家人团聚,从此抛开过往的恩怨,安安稳稳地过日子。可他们等来的,却不是林坤的归期,而是他通敌叛国、被处死的噩耗,还有大将军府被烧毁、五万林家军家属或下狱、或流放、或逃亡的悲惨消息。
为了保住林家这最后的血脉,梅鼎新与无相大师商议后,决定为晚芙另立户籍,隐去她的真实身份。梅鼎新经商多年,在叶南一带声望极高,也结交了不少生死之交,他便将晚芙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友 —— 叶氏夫妇。叶夫人早年因意外落胎,伤了身子,再也无法生育,如今得了晚芙,便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,加倍疼爱。
叶氏夫妇住在钱塘,知道晚芙真实女儿身的,只有家中几个贴身的下人;而知晓她真实身世的,更是寥寥无几。从此,晚芙便以「叶家公子」的身份生活,从小被送到凤鸣山上习武读书,无相大师也一直留在她身边,悉心照料与教导。
此刻,晚芙跪趴在无相大师的床边,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,听着大师气若游丝的声音,一点点拼凑出爹娘的过往。梅鼎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,双手紧握成拳,牙关紧咬,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—— 这样的悲惨遭遇,任是谁听了,都会心生愤懑,恨不得立刻为他们讨回公道。
无相大师缓缓抬起手,抚上晚芙的头顶,声音微弱却清晰:「芙儿,当年送你到余杭后,我便很少再关注景都的事。后来出事后,我回去过一次,可大将军府早已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,什么都没留下。」他顿了顿,喘了口气,继续说:「芙儿,我本想让你此生安稳无忧,可如今看来,是不能了。你必须去寻找当年的真相,为那些枉死的人 —— 你的爹娘,还有五万林家军的将士们伸冤。」
「为什么罪名会是通敌叛国?为什么大将军府会被付之一炬?我当年就算尽天机,不惜折损阳寿为你们谋划,可为何还是出现了这样的变数?」
「你爹林坤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,他虽在战场上杀过不少人,却也救过无数百姓,他的心中装着家国天下,装着黎民苍生,这样的人,不该落得如此下场。」
灭门之仇,必须得报;五万林家军的冤魂,也必须得以安息。这重重重担,就这样压在了年仅六岁的晚芙肩上,那是一份对她而言,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。晚芙心里清楚,这一切悲剧的源头,都是当今皇帝墨煜。想要向墨煜讨回公道,首先要做的,便是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面前,拥有与他抗衡的力量。
安葬好无相大师后,晚芙便离开了凤鸣山,回到钱塘的叶府,开始学着接手叶家的生意。梅鼎新深知自己名声太大,若是与晚芙相认,定会暴露她的身份,为了保护晚芙,两人只能暗中联系。梅鼎新还悄悄将自己名下的部分生意也交给晚芙打理,助她更快成长。
与此同时,梅鼎新的管家曹叔有个孙子叫曹绩,比晚芙大三岁,曹绩便被派到晚芙身边,一方面保护她的安全,另一方面也帮她处理生意上的琐事。为了不引人注意,曹绩改随叶姓,取名叶绩。正是有了叶绩的陪伴与支持,晚芙才得以慢慢走出失去无相大师的悲痛,挺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。
晚芙八岁那年,叶氏夫妇在外出经商的途中,遭遇劫匪,不幸遇害。处理完叶氏夫妇的丧事后,晚芙压下心中的悲痛,带着府中的家丁,悄悄找到了那伙劫匪的巢穴,将他们一网打尽。那是晚芙第一次亲手杀人,看着倒在面前的匪首,她心中没有恐惧,只有复仇的坚定。在清理匪首的住处时,晚芙无意间发现了一封书信,信中内容竟与当年的边城战事有关。接下来的几年,晚芙顺着这条线索一路追查,可所有的证据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—— 景都。既然绕不开,晚芙便下定决心:那就提前去景都,亲自探探那里的水有多深。
嘉和七年,慧妃为墨煜生下了一位公主。没过多久,慧妃的父亲 —— 余杭知府便以年老为由辞官归隐,可没过多久,便传来了他去世的消息。晚芙心中清楚,当年爹娘的事,慧妃一定知情,可慧妃常年居于深宫,从未踏出宫门半步,根本无从接近。晚芙曾试着夜探皇宫,想寻找更多线索,却险些被发现。她敏锐地察觉到,皇宫中有两位武功高强的人 —— 一位是皇帝墨煜身边的路公公,另一位则是隐于暗处的神秘护卫。知晓宫中戒备森严后,晚芙便不敢再贸然行动,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。
晚芙也曾设法翻看过大理寺的卷宗档案,可档案中关于林坤及五万林家军的记载,竟是一片空白,仿佛那段历史从未存在过。她还查到,当年在边城亲手杀了父亲林坤的,是刘承将军 —— 而刘承,正是当朝丞相刘如辉的儿子,当今皇后刘氏的亲弟弟。刘家在景都的势力根深蒂固,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。晚芙心中清楚,以自己现在的能力,要杀刘承并不难,可杀了他,就再也无法查清当年边城战事的真相;若是将他绑架,逼问真相,可一旦失手,或是无法妥善处理后续,定会引火烧身,暴露自己的身份。皇宫探不得,刘承动不得,手中的线索就这样断了。
嘉和十六年的秋天,北方遭遇大旱,田地颗粒无收,无数灾民被迫南下,最终聚集在景都附近,景都的粮食储备很快便告急,知府大人只好向其他州府紧急借粮。晚芙得知消息后,立刻从钱塘调运了大量的粮食和蔬菜,运往景都,还在城外设了粥棚,连续多日施粥散粮,救济灾民。这一切,都被便衣出行的二皇子墨湛看在眼里,他暗中观察了晚芙多日。
两日后,在兴圣宫中,墨湛的下属沈度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汇报:「殿下,职访司传来消息,叶晚芙祖籍钱塘,家中世代经商。他八岁那年,父母在外出经商时遭遇劫匪,不幸遇害,之后便由他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叶府。」
沈度顿了顿,继续说道:「叶家原本就以米粮生意为主,叶晚芙接手家业后,便开始扩张 —— 他收购了钱塘周边所有的良田和粮铺,不仅种粮食,还种蔬菜,只用了两年时间,便几乎垄断了叶南地区的米业和蔬菜市场。」
「这次北方旱灾,南方也受到了一些影响,叶晚芙用来赈灾的粮食,都是他自家仓库里储备的,此举称得上是义举。」
「除此之外,叶晚芙的生意做得很广:南方的大米、茶叶、布匹、绣品、胭脂、瓷器等特产,他会运到北方销售;而北方的皮革、貂绒、酒浆等物品,也会通过他的渠道卖到南方。」
「他还在景都西市开了一家叫‘琉光阁’的铺子,售卖金器、玉器、奇珍异宝和木艺品。听闻叶晚芙本人擅长雕刻,铺子里有些商品便是他亲手制作的,因此琉光阁的生意十分红火,常有皇室贵族、富商人家的千金小姐,为了抢一件首饰争得不可开交,甚至闹出些小动静,都是常有的事。」
「今年北方干旱,叶晚芙之前还低价收购了北方仓州的所有良田和粮铺,只是没想到,刚接手就遇上了旱灾。」
墨湛手中正把玩着一块从琉光阁买来的雕花玉佩 —— 玉佩上刻着鲤鱼戏荷叶的图案,玉质白皙剔透,还配着一条墨绿色的流苏,模样十分雅致。店家说,这块玉佩正是叶晚芙亲手雕刻的。
沈度看了一眼墨湛手中的玉佩,接着说道:「这次赈灾之后,叶晚芙的名声在景都一带大噪,百姓们对他赞不绝口。景都知府觉得他是个人才,想举荐他面圣,接受陛下的赏赐,却被叶晚芙婉拒了,只说赈灾本就是分内的义举,不必张扬。」
「另外,叶晚芙在景都西南区有一处宅院,是今年年初刚建好的。属下已经打探过,那座宅子修得十分精致,院子里没有种寻常的花花草草,反而种了不少蔬菜和果树。宅子里的家丁不多,叶晚芙也不常住在那里。」
墨湛端起桌上的红茶,浅啜了一口,缓缓说道:「别人家的宅院里,种的都是供人观赏的花草,他倒好,偏偏种上果蔬 —— 既能解决自家府中的吃食,吃不完的还能变卖,同时也能当作景致观赏,这般心思,倒真是与众不同,是个有趣的人。」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精明:「北方百姓以麦子、粟米为主食,若是两三年后北方迎来大丰收,到时候他掌控着北方的仓州、南方的钱塘,再加上中间的景都,三点连成一线,他的粮食生意便能贯通全景朝。」
「民以食为天,粮食可是国家政务的重中之重,他这相当于间接拿捏住了我朝的命脉啊。」
「可我实在好奇,他在叶南和仓州都直接开店经营,为何在景都却只做幕后卖家,不愿抛头露面?叶南本就是他的地盘,如今却隐隐有将重心北移的趋势,还在景都建了宅院,这里面定有深意。」
墨湛放下茶杯,语气变得严肃起来:「你继续暗中跟进,切记不要打草惊蛇。叶晚芙小小年纪便能走南闯北,还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,身边肯定有高手保护。另外,你行事一定要谨慎,别让刘氏一族和大哥(大皇子墨铭)察觉到你的行踪。叶晚芙若是块未经雕琢的宝玉,那我们必须将他牢牢握在手中,绝不能落入别人手里。」
朝中关于储君之位的争夺,其实早已暗流涌动。随着皇子们渐渐长大,这场储君之争也愈发激烈,其中尤以大皇子墨铭和二皇子墨湛最为突出,两人明里暗里一直在较劲,谁都想成为最终的赢家。而叶晚芙的出现,或许将成为这场争斗中,最关键的一枚棋子。
接下来的数月里,墨湛总爱打探晚芙的行踪,听闻她的种种经历,竟成了他每日里最觉有趣的事。他心底满是羡慕 —— 一个人的日子,怎就这般鲜活有趣?一个人的性子,又怎会如此无拘无束、洒脱自在?
叶绩匆匆寻到晚芙,沉声禀报:「公子,近来始终有人暗中跟着咱们。对方隐匿得极深,瞧着倒无恶意。我们试着反向追踪,可那些人最终在东区没了踪迹,再往前查恐生事端。公子,您看该如何处置?」
书案旁,晚芙放下手中狼毫,抬眸看向叶绩,语气淡然:「许是宫里派来的人。有人想探探咱们的底细,也属寻常。眼下还分不清是敌是友,既然他们想跟着,便随他们去罢,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。绩哥,这几日辛苦你了,早些回去歇息吧。」
可忽然有一天,晚芙的消息竟断了线。墨湛望着空无一字的纸条,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—— 想来是她有要紧事要办,才故意断了追踪的线索。
事实确实如此。几日前,晚芙收到了钱塘女医师薛佳的急信,信上只有四个字:百草谷求救。
薛佳与弟弟薛晓,原是百草谷谷主薛启的儿女。薛启医术超群,一生悬壶济世,在江湖上颇有声望。女儿薛佳早年遇人不淑,伤心之下便在外漂泊,膝下并无子女;儿子薛晓承袭了父亲的医术,平日里救死扶伤,他的儿子薛华臻自幼跟着父亲学医,如今也已是医术精湛的好手。
百草谷中有一本《百草经》,本只是记录了些祖传良方,供后人传承学习,却不知被哪个有心人传得神乎其神,说什么能起死回生、能让人长生不老,甚至能让人练就盖世神功,实在是荒谬绝伦。
也正因这无稽之谈,薛晓一家竟被叶湖一带的人围攻。薛佳闻讯赶去救援,而收到消息的晚芙,当即与叶绩带着随从霁青、兴蓝,连夜备好马匹,快马加鞭赶往百草谷。
抵达百草谷时,眼前已是一片狼藉。薛佳浑身是血,正拼尽全力护着身后受伤的薛华臻,而围攻的人还在步步紧逼。晚芙与叶绩立刻跃下马背,飞身落到薛佳身前将她护住。晚芙扶住摇摇欲坠的薛佳,扶着她进了身后存放草药的屋子,让她靠着墙坐下,轻声安慰:「薛姨,我来了,您放心吧。」
随后,她转头看向薛华臻,问道:「你怎么样?能不能留下来照看薛姨?」
薛华臻仰着沾了血渍的小脸,眼中却亮得惊人,用力点头:「我能!」
晚芙颔首,示意兴蓝守在门口保护二人,自己则转身走到叶绩身边,直面那群围攻者。
那群人见来的是两个年轻后生,非但不惧,反而露出不屑的神色:「看来百草谷是真的败落了,连个像样的帮手都找不到,就凭你们两个毛头小子,也敢来多管闲事?」
「就是!别浪费时间了,赶紧让那小子把《百草经》交出来,我们不过是要一本书罢了!」
晚芙眼神一凛,声音冷了几分:「为了一本医书,你们竟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,也配称‘叶湖豪杰’?杀了薛神医与薛晓夫妇的人,自行了断;其余人,自断一指,今日之事,我便不再追究。」
这话彻底惹恼了众人,其中一人跳出来,气焰嚣张:「臭小子,你在这装什么大人物?口气倒不小!薛启就是我杀的,怎么?想让我死?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!」
话音未落,那人便提刀朝晚芙冲来。晚芙抬手拔剑,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。众人只觉眼前一晃,那冲上前的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。围观众人顿时大惊,纷纷往后退了一步;而当初杀了薛晓夫妇的两人,更是慌了神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提剑便向晚芙刺去。
晚芙再次出剑,仍是一招,那两人便已被割喉倒地。
「有寒光…… 是剑气!」 有人失声惊叹。
「人还没靠近就被斩杀,这少年年纪不大,武功竟高到了这个地步?」
晚芙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,那眼神中的压迫感让人心头发颤。可谁愿意平白断了一根手指?有几个不怕死的还想冲上来,却被叶绩一一解决;另有几个想趁乱逃走,又被霁青追了回去。随后,霁青守在谷口,堵住了所有人的退路。
「我再说一遍,其余人自断一指。否则,今日你们灭了百草谷,他日我必屠你们满门,为百草谷报仇。」 晚芙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。
众人亲眼见识了晚芙的实力,知道她绝非恐吓。他们自知理亏,更明白打不过眼前这人,只能咬着牙,忍痛自断一指,而后灰溜溜地离开了百草谷。
与此同时,存放草药的屋子里,薛佳正断断续续地给薛华臻讲着晚芙的故事,还千叮万嘱,让他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晚芙。晚芙回到屋中时,薛佳已在薛华臻的怀中没了气息。
薛华臻从屋里走出来,看到杀害父母的凶手的尸体,便想上前再补几刀,却被晚芙握住了手腕。晚芙轻声道:「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,不是用来杀人的。别怕,以后有我保护你。」
隔着衣衫,薛华臻也能感受到晚芙掌心传来的温度。他转头看向晚芙,想起姑姑方才所说的晚芙的身世,心底一阵酸涩 —— 这么好的姑娘,怎么偏偏命这么苦?
薛佳最终被安葬在百草谷,与家人葬在了一起。晚芙站在墓前,对薛华臻说:「薛姨其实一直想回谷,只是她性子孤傲,不肯轻易低头。如今这样,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。你不必自责,该带着他们的期许,好好活下去。」
「我知道,就像你一样。」 薛华臻轻声回应。
初见晚芙时,薛华臻满是担忧 —— 这么小的人儿,怎么抵挡得住那些人的刁难?后来听到外面传来的惨叫声,他又满心惊惶 —— 这么小的人儿,怎么会这么厉害?会不会受伤?直到听姑姑讲完晚芙的身世,他心中只剩下敬佩 —— 这么小的人儿,竟能这般坚强。
此刻站在晚芙身后,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安排谷中的后续事宜,那修长纤瘦的背影让他忍不住心疼;而方才她握住自己手腕时说的那句话,更让他心底泛起了异样的涟漪。
薛华臻的性子随了姑姑,也是个孤傲的人。这些年在谷中,他见过不少求医的奇女子,却唯独对晚芙动了心,一见倾心。因两人年纪相仿,又有着相似的身世苦楚,再加上那句 「互相照顾」 的承诺,他们的关系日渐亲密。只是晚芙始终把薛华臻当作哥哥,而薛华臻则将自己的心意悄悄藏起,始终与她保持着恰当的距离。
新春过后,晚芙带着薛华臻回到了景都的叶府。叶府的女管事名叫沐芸霜,她原是无相大师出家前的青梅竹马,也是他的未婚妻,当年一路追随无相到了钱塘。无相圆寂前,曾托付沐芸霜照料晚芙,沐芸霜也立下誓言,绝不会辜负这份嘱托。
一进叶府,薛华臻便一扫之前的沉郁,脸上满是笑意,仿佛先前家破人亡的不是他。他四处打量着府中景致,笑着说:「这宅子倒别致得很。哎,这么大的池塘,能下去游泳吗?阿芙,你住哪间房?我要住你旁边!」
一旁的夏姜连忙上前制止:「池塘里的莲子、莲藕和鱼,都是要用来做菜的。你要是跳下去游泳,这池子里的东西还怎么吃呀?」
春栀笑着解围:「公子平日里独自住在梅苑。薛公子若是想住得近些,旁边的兰苑就很合适,奴婢这就让人去打扫出来。」
见晚芙点头应允,薛华臻挑了挑眉,笑着说:「还是春栀姐姐贴心,那就有劳姐姐了。」
墨湛得知薛华臻的存在时,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;尤其是听到沈度那句 「他们平日里同吃同住,出行也总在一起」,更是莫名地觉得一阵烦躁,连带着看什么都不顺眼。
转眼到了春暖花开的播种时节,晚芙带队前往仓州,将良田播种的事宜交给叶绩打理,自己则独自一人北上,前往边城。
先前无相曾跟她说过北边的战事 —— 当年因粮草运输迟缓,导致士兵们体力不支,边城险些被攻破。北方战事向来频繁,急需一个粮草运输的中心点,而仓州地理位置重要,再往北去,便是边城。晚芙不仅想牢牢掌控仓州的产业,更想把生意拓展到边城去;除此之外,她还有一个私心 —— 打探林坤的事迹。当年林家军五万将士,鲜血染红了边城的土地;林坤收复边城、驻守边城,最终也牺牲在了边城。她总觉得,这样的英雄,不该被人遗忘。
三月初的景都,早已是满城繁花、姹紫嫣红;可边城却依旧一片荒芜,风雪漫天,寒风刮在脸上,像刀子割一样。
晚芙在客栈住下后,听得最多的便是 「马弋」 这个名字。马弋是边城的守城将军,年纪轻轻却颇有担当,还时常乐善好施,边城的百姓提起他,无不夸赞。
晚芙曾远远见过马弋一面 —— 他约莫二十岁的年纪,身姿挺拔如苍松,眉宇间的气势刚健似骄阳。晚芙望着他的背影,心中不禁想:若是哥哥还活着,大抵也是这般模样吧。
这一年里,晚芙的行踪时断时续。能打探到的消息,都是她故意透露出去的;而那些突然断了的线索,便是她有意隐藏起来的。
沈度跟了晚芙许久,渐渐也摸清了她的性子,连称呼都变了:「殿下,叶公子从仓州回来了,现在住在景都的叶府。」
「殿下,中元节那晚,叶公子和薛公子去护城河边放河灯。叶公子的河灯上什么字都没写,而薛公子的河灯上,写的是……」 沈度偷偷看了眼正在练字的墨湛,才继续说道,「愿阿芙心想事成,一世无忧。」
「殿下,钱塘的米粮铺子有人闹事,叶公子已经赶回去处理了。」
「殿下…… 这次跟丢了。」
「殿下!叶公子又回景都了!」
重新掌握到晚芙的行踪,沈度显得有些兴奋:「殿下,叶公子在黎兰书院报了名,现在正在书院读书。他平日里常和其他学子来往,还积极参加诗会。殿下,您说…… 叶公子这是打算参加科考吗?」
墨湛站在窗边,望着满园的秋景,眼底闪过一丝了然:「若是如此,本宫就更该把他留在身边了。」
这黎兰书院,是张太傅张传良创办的,专门供普通百姓家的子弟读书。晚芙商人的身份,本就进不了那些贵族书院,更何况,她也没兴趣进去。
「殿下,叶公子今日下午和几位学子约好在月华茶楼饮茶作诗。殿下,您…… 要去看看吗?」 沈度小心翼翼地问。
墨湛头也不回:「本宫去做什么?与他们又不相识。」
可嘴上说着不去,墨湛却悄悄去了月华茶楼斜对面的客栈,开了一间靠窗的房间,隔着街道遥遥望着茶楼的方向。
茶楼里,晚芙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束身长衫,靠窗而坐,坐姿端正。她的头发用一支木簪高高束起,面容清秀俊朗,只可惜只能看到侧颜,瞧不真切。
沈度在一旁看得着急,忍不住咂舌:「殿下,您与其在这偷偷看着,不如直接进去跟他们认识一下?这样远远望着,能看到什么呀?不就是交个朋友吗,何必这么复杂?」
墨湛回头冷冷瞥了沈度一眼,沈度立刻闭上了嘴 —— 得,算他多嘴,殿下说什么都对。
可沈度的话,却实实在在进了墨湛的心里。是啊,这样远远看着,能看到什么?又要等到什么时候,才能跟她真正交上朋友?
年关将至,北方的强盗也变得格外猖獗。晚芙在一次运输物资的途中,便遇上了打劫的强盗。车队前方,一群强盗拦在了路中央;路边还围着不少被拦截的老百姓,而人群中,竟有墨湛的身影。
墨湛会出现在这里,自然是 「守株待兔」。他早就得知这条官道上有强盗出没,又算准了晚芙今日会押送物资前往仓州,便特意来了这里。
他今日穿了一身便衣,料子却是上等的;身边跟着两个随从,都是武功高强之辈,此刻却故意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。他乘坐的马车,早已被强盗霸占。
方才他见强盗殴打老百姓,忍不住出声制止,结果反倒成了强盗攻击的重点。两个随从自然地挡在他身前,正准备出手反击,却见一支箭破空而来,穿透了一个强盗的身体,深深射进了地里。那举着刀的强盗闷哼一声,向后倒了下去。
墨湛循声望去,只见晚芙穿着一身青衣,骑在马背上,意气风发。方才那支箭,正是她射的。
一时间,双方陷入混战。墨湛身边只有两个随从,还得护着身后的老百姓,渐渐有些吃力。混乱中,墨湛跟着百姓往后退,不小心退到了一个低坡处,脚下一滑便摔了下去。头上固定发冠的玉簪掉在地上,碰到石头,瞬间碎成了几截;没了玉簪固定,发冠也滚落到了一旁。
墨湛从未这般狼狈过,他正想伸手去捡发冠,却见一只手先一步将发冠拾了起来。他顺着那只手往上看,撞进了晚芙清俊的眼眸里。
墨湛盯着晚芙的脸,看着她一步步走近,又看着她蹲下身,忽然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,挪开了目光。他自己也说不清,为什么会突然不敢看她。
晚芙帮墨湛整理好散乱的头发,重新为他戴上发冠,又拔下自己头上的木簪,插在了他的发间。她平日里本就习惯用纶巾束发,有没有发簪并无大碍;只不过这支木簪,是她亲手做的得意之作,平日里格外喜爱。
「莫再跟着我了,这条路太危险。」 晚芙轻声说道。
墨湛还愣在原地,没回过神来,晚芙便已转身走远。她走到车队前发号施令,派了一半随从护送被拦截的老百姓回城,顺便将这些强盗押回景都,交给景都知府处置;随后,她利落地上马,等待队伍规整好,继续赶路。
夜里,兴圣宫中,墨湛正拿着那支木簪细细端详。木簪是用深棕色的紫檀木做的,造型独特,做工精细,木纹清晰流畅,凑近闻还能闻到淡淡的木香。簪头镶嵌着一颗红玉,恰好成了点睛之笔,既雅致又不失格调。墨湛越看越喜欢,舍不得放下。
他的思绪又飘回了白日里 —— 晚芙纵马前行时,头上的青色纶巾在风中扬起,那模样意气风发;仿佛直到此刻,鼻尖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清冷的香气。
嘉和十八年,晚芙的商业版图已基本稳定。这两年,仓州的麦子、栗子收成极好,等到库存充足后,晚芙便下令,将一半的良田空出来,用来种植当地的蔬菜。
墨湛早已猜到了晚芙的心思 —— 北方、景都、南方,三点连成一线,如今大半个景朝的百姓,吃的都是晚芙种植的粮食和蔬菜。
晚芙将南方的产业交给叶星打理,北方的产业交给叶亭,物资运输的事宜则由叶煜负责;琉光阁及所有生意上的大小事务,都由叶绩统筹,最后汇总汇报给晚芙,由她做最终定夺。
至于家中和生意上的所有账目流水、开支用度,则都交给薛华臻掌管。而晚芙自己,则把重心放在了学业上 —— 科考的日子,越来越近了。
外界都传叶晚芙富甲一方,可实际上,她的家产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多。因为她赚来的钱,大多都用在了救济上 —— 救济当年林家军五万将士的亲眷。这十年来,晚芙不仅在四处寻找林家军冤案的真相,也一直在暗中寻找那些将士的亲眷,默默照顾他们,还悄悄培养他们的能力,让他们能在乱世中立足。
经过一番追查,晚芙终于有了新的线索:如今的卫将军徐海,早年曾是林坤的副将;而丞相刘如辉的宠妾,正是徐海的妹妹。
这年冬天,景都南市的红俏坊正是夜间最热闹的时候。柳翠房间的窗户大开着,寒风呼呼地往里灌。徐海被绑在椅子上,坐在窗边,身上只穿了一条里裤,冻得瑟瑟发抖。床上的柳翠,则昏睡不醒。
「大侠饶命!您是想要钱吗?我是景都的卫将军,您有什么需求,我都能满足您,银子绝不是问题!」 徐海冻得牙齿打颤,声音里满是哀求。
晚芙站在他面前,声音低沉:「景都的冬风,与边城的寒风相比,哪个更冷?
徐海瞳孔骤缩,指着眼前人,声音都发了颤:「你,你是……」
「不过十余年光景,竟把故人忘了?」那人语气平淡,却透着几分冷意。
徐海慌忙摆手,额角渗出冷汗:「不敢忘,不敢忘!只是当年边城的风太烈,刮得人骨头都疼,我实在熬不住,才求着调回景都任职的。」
话音未落,晚芙手中的匕首已在他左腕划下一道口子,鲜血顺着指尖滴落,在地面晕开深色痕迹。徐海疼得直抽气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:「好汉饶命!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,求您高抬贵手!」
晚芙不为所动,匕首又在他右腕添了一道伤。刺骨的疼痛让徐海彻底慌了,哭喊着求饶:「我说!我全说!是丞相许了我高官厚禄,让我把那些与天启国往来的书信偷偷放进林将军府中,就连被抓的天启国奸细,也是他找人假扮的!」
「还有,丞相还让我伪造军报,骗林将军他们去塞外。其实刘承早就带了上千兵马在那儿埋伏,等林将军一死,他们就拿着搜出来的书信,给城中剩下的林家军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,把人全给杀了!」
晚芙上前一步,匕首贴在他脖颈处,寒意让徐海浑身僵硬。「那些书信,你怎么确定是与天启国往来的?」
徐海咽了口唾沫,声音发颤:「我…… 我亲眼见过,每一封信的末尾,都盖着天启国皇帝的私章。」
「那大将军府里的事呢?」晚芙又问。
「我只知道他们在大将军府搜出了龙袍,其他的我是真不清楚啊!那些大人做事向来隐秘,根本不让我多问。」徐海说着,身子抖得更厉害了,牙齿不停打颤,「公子饶命!是我一时糊涂鬼迷心窍,我知道错了!以后我一定对您忠心耿耿,唯命是从,求您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!」
第二日,卫将军徐海在红俏坊遇刺身亡的消息,瞬间传遍了整个景都。官府当即查封了红俏坊,坊中女子柳翠也被关进了大牢。
大理寺很快接手调查,可查到一半却发现,红俏坊竟是大皇子墨铭的产业。此案牵扯到皇家,若是继续追查,难免有损皇室颜面。最终,皇帝下旨压下此事,案子也就不了了之。
转眼到了来年二月,案件才有了结果:柳翠被判斩首,墨铭则被禁足在固伦王府。彼时墨铭已行过及冠礼,朝廷早已册封他为固伦王,在景都为他修建了王府,还为他指了亲事。
叶府内,薛华臻看着晚芙,语气里满是赞叹:「阿芙这步棋布得精妙,最后的结果,竟和你当初预料的分毫不差。」
「公子行事向来周全,思虑缜密,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。」叶绩在一旁附和道。
薛华臻笑着点头:「是极是,你家公子最是厉害!不过阿芙,如今看来,这事可比咱们最初想的要复杂得多。」
原本他们以为,此事只涉及墨湛、梅卿和林坤三人,可现在看来,刘如辉也掺和其中,甚至有可能,与天启国暗中勾结的人就是他。
要知道,嘉和四年时,天启国皇帝就已病重卧床,由太子代为处理朝政。到了嘉和六年,天启国皇帝驾崩,可最终继承皇位的却不是太子,而是四皇子。
退一步说,若是林将军真的通敌叛国,与天启国有所往来,那他必定会将相关书信妥善销毁,绝不可能留下盖着皇帝私章的信件,让别人抓住把柄。如此显而易见的破绽,足以说明林将军是被人栽赃陷害的。
时光飞逝,转眼到了嘉和十九年的中秋佳节。叶府里格外热闹,叶星、叶亭、叶煜几人都回来了,许久没有这样团聚过,众人的兴致都很高,说说笑笑,气氛十分融洽。
晚芙知道,自己在这儿,大家或许会有些拘束,所以还没到戌时,便和薛华臻一同离开了叶府,去逛夜市。
中秋的夜市比平日里热闹许多,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,有的绘着山水,有的印着花鸟,还有的做成了兔子、月亮的模样,精致又好看。路边还有不少猜灯谜的小摊,摊前围满了人,有说有笑地讨论着谜底,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。
墨湛也在夜市中,身旁是张太傅的孙女张菲嫣,沈度和侍女跟随其后。
墨湛年十八,刚到婚配的年纪,今夜集市偶遇张菲嫣是淑妃的安排,墨湛又不能失了礼节,只好陪着走一程。
「阿芙,我要那个兔子灯笼,快来猜谜,这个我不在行。」薛华臻拉着晚芙从墨湛前方走过,来到一处摊位兴致勃勃的摘下一个灯谜。
墨湛没想到会碰到晚芙,还在他不方便的时候,不能上前打招呼着实烦恼,微微转身,挤眉弄眼,给身后的沈度使眼色。
沈度的嘴角抽了抽:「殿下,您不是还约了高公子谈事情吗,已经错过时间了。」
沈度自然看到了晚芙,也看懂了眼色,声音不大,正好被张菲嫣听到。
张菲嫣停下脚步,侧身看着墨湛:「是小女唐突了,耽误了殿下的要事。」
「无妨,有美人陪伴是本宫的荣幸。」
听到夸赞,张菲嫣羞涩,微微福礼,转身回府。
待张菲嫣走远,墨湛才走近摊位,站在人群后,在晚芙左后方五步远。
这次再见晚芙,他已褪去稚嫩,面白如玉目似繁星,一身青色锦缎长衫,玉带束腰,腰间挂着一枚碧绿玉佩,翩翩公子,倜傥出尘。
晚芙已答对三个谜面,再答对两个便可拿到薛华臻想要的兔子灯笼。
「画时圆,写时方,有它暖,没它凉,猜一字。」晚芙拿着手中红布条,执起笔写下「日」。
「两只翅膀难飞翔,既作衣裳又作房,宁让大海掀下水,不叫露面晒太阳,猜一动物。」晚芙又执笔写下「蚌」。
薛华臻接过兔子灯笼,拉着晚芙又换个摊位:「阿芙阿芙,还要这个鱼灯笼。」
晚芙无奈:「还来? 」
薛华臻勾搭着晚芙的肩膀,贴近说:「我天天帮你看账,你就当犒劳我嘛,一个给你,一个给我,回家后挂床头好不好?」
「才不要,太亮,睡不着。」
晚芙拒绝着要走,又被薛华臻拽住:「那就挂房门口,快点过来!」
晚芙一直被薛华臻拉着走,压根就没在意身后跟着的墨湛,看着两人亲密无间,墨湛心里有点不是滋味,周身气压很低,沈度没敢说话。
回宫的马车上,墨湛出神,不知自己别扭什么,明知道他身边多了一个姓薛的小子,不就是男人身边多了个男人吗,为何自己这么不舒服。
嘉和二十年,春,晚芙三年黎兰学院生活结束。
大街小巷都贴了皇榜,今年是文科科举、武科科举重叠的年份,特此,今年选拔无双国士,正三品,文武皆第一者得。
文科科举男子十四岁开始科考,三年一考。
文官选拔有两种,一是科举,科举会选拔出很多人才入朝为官,二是皇族背景世袭。
武科科举男子十六岁开始科考,四年一考,武官选拔有三种,一是军功,像林坤,二是荫封,像刘承,三是科举,武官科举很难,大部分人最后进宫做侍卫,或是州县里做衙役。
今年,晚芙年十六,符合文武科考条件。
八月,文科乡试开始,每个州县进行内部考试。
十月,武科乡试开始,每个州县进行内部考试。
嘉和二十一年,二月初二文科会试,由礼部向各府都传递试卷,乡试合格的举人前往各府都考试。
景都是中部地区府都,年后就有很多举人来此等候,上元节时已经很多人了。
一般上元节灯市是三日,因文武科同考,今年嘉和帝延长至五日,灯市规模很大,燃灯三万盏,花灯花样繁多。
因墨铭的丑闻,皇帝同意了墨湛建造灯楼的提议,两年前开始设计,过审,去年建造,今年在上元节上展示。
灯楼在景都集市中心的福泽广场,四周围栏圈出些许距离,不准百姓靠近,也有侍卫在四周驻守。
木头搭建,高六十八尺,外敷彩缦,内置灯俑,有龙舟灯、鱼灯、动物灯、车辇灯、画舫灯等,全数点燃,金光璀璨,极为壮观。
灯市有车灯行、击鼓、高跷、舞龙、舞狮等活动,有戏曲、歌舞、杂耍等表演,还有猜灯谜,还有举人们自书自画的诗句图绘欣赏。
最受欢迎的便是车灯行,是贵族、富户间的比拼。
在挂满灯笼的木车上搭建舞台,标上自家名号,舞台上跳舞,摆造型,贵族会邀请名技献艺,富户则会展示自家的商品或是女儿们招亲。
正月十五上元节,灯市第一日,百姓们摩肩接踵,墨湛、晚芙也在其中。
车灯行从东市的东德门出发,经过福泽广场,最后到西市的西华门,车流行至东福泽门后,人流方向突然有些变化,涌向了灯楼方向。
墨湛心道不好,若是灯楼伤了百姓,伤了举人,耽误了会试,这个罪名可是不可估量的,他和沈度立马挤进人群,奔向灯楼,灯楼前的侍卫也在极力的阻拦百姓。
晚芙感觉不对劲,吩咐叶绩照顾薛华臻,自己则挤进人流中。
有几个造势者突破了防线,墨湛抢在前面,阻止他们前进,越推越往里,越退越靠近,墨湛被人猛的推了一把,整个人倒向灯楼。
晚芙一跃而起扑向墨湛,两人倒在一旁的空地上,抱在一起打了个滚才停下。
造势者看此计不成便想退回人群,正巧沈度赶到将几人捉拿。
晚芙扶起墨湛,墨湛惊魂未定,看到面前的晚芙惊讶不已,更是欢喜不自知,心想:他怎么在这,他又救了我,他刚刚是抱了我吗?他……
「殿下。」沈度低头行礼,唤回墨湛神志,又对晚芙行礼,感谢他,真心感谢他,不然灯楼倒下后果不堪设想。
晚芙这才知自己救下了督建灯楼的二皇子墨湛,行礼:「殿下,此事是有人故意而为,请加强灯楼防守,并当心自身安危。」
「殿下,叶公子已经走远了。」沈度提醒着愣神的墨湛,墨湛点头,吩咐沈度将几人压去慎刑司审问。
其实墨湛心中明了,丞相刘如辉,皇后,大皇子墨铭,对他督建灯楼一事非常不满,见不得他在皇帝面前展露手脚,此次应该就是他们发难。
墨湛对沈度感叹:「他真的很厉害是不是?」
灯市第二日,晚芙受邀参加文人墨客的诗文会,举办者是黎兰学院的一位同学。
雅致别院中,除了受邀者还有一些闻讯而来的举人,还有年长的学者,还有墨湛。
墨湛招呼晚芙坐在自己身旁,两人位置靠后,既能听到前方文人朗诵的诗词,又不被打扰,墨湛觉得沈度真是太懂他了,暗暗夸赞了一番。
薛华臻听到诗文就犯困,没跟着来,看到晚芙是独自一人,墨湛心情更舒畅了些。
「叶公子随意,此处无人知道我的身份。」
晚芙点头又抬头,不经意间看到墨湛发冠间的木簪,愣住。
墨湛会意,从头上拿下木簪和发冠:「这个发簪我可是喜欢的紧,感谢叶公子当日馈赠,也感谢叶公子的救命之恩。」
晚芙这才明了,三年前的冬天在强盗刀下救下的人是墨湛,那一直跟踪她的也是墨湛?
「草民惶恐,不知是殿下,殿下恕罪。」
「叶公子这是作甚,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,两次三番得你相护,是我之幸!不知这簪出自谁手,工艺竟如此精湛。」
晚芙谦虚道:「是草民闲来无事做的小玩意,承蒙殿下不嫌弃,也是这簪的幸运。」
墨湛眼珠一转:「你我如此有缘,交个朋友,我唤你阿芙可好?你也别草民草民的,怪生分的,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!日后入朝得个一官半职,我们还在一起共事呢。」
晚芙爽快答应:「好,得殿下赏识是我的荣幸。」
墨湛心中喜悦,面露喜色的期待道:「阿芙,帮我再戴一次冠吧!」
朝中局势晚芙清楚,几位皇子的事迹晚芙也知晓,能堪大任者,便是眼前的这位二皇子墨湛,只是刘相,皇后,大皇子墨铭在前压迫,朝中后宫独大,无法撼动,墨湛又能否转败为胜呢。
晚芙入朝为官只是想查清当年的真相,杀该杀的人,做该做的事,她的计划里并没有墨湛,现墨湛自己撞上来为何不利用。
能者上位造福的是百姓,太平盛世也是父亲的愿望,再者,目前证据指向刘家,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,如若墨湛真的需要帮助,晚芙不介意帮他一帮。
后续三日,墨湛和晚芙每天都来这别院看文人写诗,全员互动时,墨湛和晚芙也会对答一二,两人很有默契,回答的很谦逊,给其余的人留有继续的空间。
沈度不再跟着进院了,只在别院门口等候,只因墨湛当着晚芙的面说了句「阿芙会保护我的。」
二月初二,文科会试。
二月二十,武科会试。
会试结束后,景都外来人数少了一半,尤其是考武科的举人。
三月,各府都会试中选的贡士陆陆续续进入景都,准备殿试考试。
四月初四,文科殿试。
太极殿前广场上,九十八位贡士身着相同的服饰有序落座,微风拂面,暖阳缓缓升起,巳时,皇帝亲至,现场出题。
兴圣宫,二皇子住处,墨湛在练字。
沈度站在一旁观看:「殿下如何能断定叶公子一定会高中无双国士?」
墨湛继续练字:「有如此的经商头脑,自小奔波在外见识一定很广,在别院对答诗词时,本宫的诗他接的甚好无一不妥。」
沈度担忧的说:「那武科呢,刘承将军的儿子刘源也在此次考试中。」
墨湛停顿,陷入回忆:「三年前官道上阿芙射出的箭穿透了那强盗的身体,那时他才十三岁,还有他的剑鞘,你说过,是叶湖人才会用的样式。」
听墨湛这么说沈度放心了:「他身边姓薛那小子也是叶湖中人,既是叶湖的师父,刘源自然不会胜。」
墨湛会心一笑:「别担心,阿芙既然想,就一定能做到,本宫相信他。」
太极殿前广场上,答题时间到,收回试卷,为了公平,试卷上考生的信息是被遮挡的,考官审阅试卷时,所有贡士坐在座位上等待,不离场不喧哗。
先由两位翰林侍读学士,两位翰林侍讲学士,筛选试卷。
字迹清晰娟秀的,优先交由正五品翰林院院首翰林学士余谦审阅答题,余下的,他们慢慢审阅再上交余谦。
余谦再细分,高、中、低,评分高的试卷交由正三品礼部尚书王惠文。
评分中、低的试卷交由正四品礼部侍郎徐希,徐希从中挑选好的答题再上交王惠文。
到王惠文这里的试卷已不多,仔细斟酌后,评分高的试卷送至皇帝跟前,所剩无几。
皇帝墨煜一一祥看,突然皇帝笑的意味深长,将三份试卷递给一旁的张太傅张传良:「太傅给个意见吧。」
太傅位尊职虚,十几年前宫变,淑妃的父亲许太傅被杀,其师弟张少傅上位。一直以来传授皇子们及世家子弟学业,尽职尽责。
张传良虽说没有实权,可是文学修为颇高,名声在外,墨煜对他的尊敬无形的抬高了太傅之职的地位,在朝中与丞相成对立之势。
张传良笑道:「皇上,老臣以为,民由国生,民由国荣,国衰民微,国破民亡,这句甚好。」
「哈哈,太傅所言甚是,朕也这般认为,那这位便是今年的文科状元,快把封条撕下来看看是谁。」
叶晚芙。
墨煜疑惑:「这名字甚是耳熟,是哪位王公大臣家的亲眷?」
「回皇上,叶晚芙是四年前旱灾时救济灾民的叶南富商,当时他十二岁。」皇帝身边的路公公提醒道。
墨煜眼睛一亮:「竟然是他!好,年轻有为,景朝有此能人是景朝之幸,是朕之幸!」
大臣们立马附和:「恭喜皇上,喜得良才!」
文科殿试第一名,状元叶晚芙,赐进士及第,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。
文科殿试第二名,榜眼张修,赐进士及第,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,张修是张传良的孙子,张菲嫣的哥哥。
文科殿试第三名,探花陈博,赐进士及第,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,陈博是襄阳人士,父亲是教书先生,普通百姓。
其余人按分数高低由余谦分配工作,所有人都累了,皇帝留众人去堂后吃饭,吃完再回去。
一甲三人少不了要跟人寒暄,等晚芙回叶府时,墨湛已等候多时。
「让殿下久等了。」
「无碍,阿芙的府邸独具一格,我所见的园子里属叶府最美,阿芙回来的太早,我还没逛完呢!」
晚芙屏退左右,请墨湛进厅:「殿下今日前来,不只是为了观赏园子吧。」
「阿芙就是聪慧!」
「叶晚芙接旨。」沈度从怀中拿出皇帝手诏,晚芙在诧异中跪下接旨。
沈度清了清嗓子,念道:「文、武状元,国之栋梁,授皇子侍读一职,二皇子墨湛好学深思,令伴随左右,奉公克己,协同共进。」
沈度读完合上手诏文书交由墨湛,墨湛欢喜接过,再交给晚芙,可晚芙并未抬头。
墨湛心中慌乱:「阿芙,你…不愿吗?是否怪我自作主张?阿芙,我……」
「殿下押注于我,值吗?」晚芙抬头,直视墨湛。
她以为只是互相利用,没想到墨湛将他们的关系放于明面上,将身家性命交给一个初入官场的人,墨湛如此做为何?
「叶晚芙,殿下向皇上求来这道手诏得益于你,你别不知好歹。」沈度见晚芙如此态度,微怒。
灯楼一事,造势者在慎刑司当夜被杀,皇帝有心安抚墨湛,墨湛知晓今年的无双国士定是晚芙,为了得到他,便以学习为由向皇帝招揽文、武状元。
晚芙看了一眼沈度,又问墨湛:「一封诏书,将殿下与臣绑在一起,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便押注于臣,所以,殿下,何意?值吗?」
「呵,阿芙就是阿芙,什么都看的明白。」墨湛扶起晚芙。
「阿芙,你为何来景都考取功名,我不知,但若需要我的帮助我定义不容辞,做生意我不如你,武功我不如你,但宫中行事我比你方便,初入官场,有我在你会融入的快一些,想得到的也会快一些。」
墨湛叹了口气:「我想要的,你知道。」
「阿芙,人生就是一场豪赌,选择了,便是值,所以阿芙,你赌不赌?」
晚芙没想到墨湛会如此直接,迟疑片刻,接下诏书行礼:「微臣接旨。」
墨湛如释重负,开怀大笑,拉着晚芙往里走,让他给他讲讲叶府这般设计的理念和由来。
墨湛待到很晚才走,大门刚落锁,薛华臻等人便跑出来听八卦。
「阿芙,为什么二皇子对你如此谦卑,我印象中的皇族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。」
「阿芙,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,我怎么不知道,他叫你阿芙,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。」
薛华臻吃味,虽说他知道墨湛并不知晚芙是女子,可就是不舒服。
叶绩疑惑:「公子,那你打算怎么做,真当二皇子是自己人了吗?」
晚芙坐定,淡然道:「怎会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」
沐芸霜下逐客令:「好了,散了吧,过两日武科殿试,让芙儿早些休息养足精神。」
叶绩附和:「是,霜姨,烦请这两日做些好的吃食给公子。」
薛华臻撇撇嘴,虽然他还想吐槽,可是晚芙的身体要紧,武科殿试更要紧,罢了,他甩甩衣袖行礼告退。
四月初八,武科殿试,在武德营校场考试。
武科科举很难,达到合格才可晋级,每一场考试项目及合格分数都不同。
三百一十六位考生,乡试中选者一百四十二位,可在州县当职,会试中选者六十一位,可在府都当职。
第一场,射箭靶,考察臂力和准头。
第二场,骑射,骑马移动射击。
第三场,马枪,骑马耍枪,考的是稳、准、狠。
第四场,举重,晚芙毕竟是女子,没有大丈夫的蛮力,分数较低。
四场综合评分,前八名晋级,剩下的落后者,在宫中当职。
四月初九,前八位晋级者对战。
皇帝亲临,朝中有品级的武将皆到场,因文武科考同年难得,文科考生答题又很精彩,皇帝特许皇子公主们前来观战武考。
大皇子墨铭,二皇子墨湛,九皇子墨清。
三公主墨珑,六公主墨昭,八公主墨珍。
八人抽签,两两对战,随意选择武器,把对方打出擂台者或使对方无法再反击者,胜。
第一场,三人胜出,第二场,近身搏斗。
众人看的很尽兴,皇帝走出高台:「好,不愧是我朝儿郎,很精彩,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,没有心慈手软,下一场赤手搏斗,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。」
墨煜又喊:「叶晚芙,朕期待你的表现。」
被皇帝点名,晚芙跪下行礼:「臣定不辱命。」
皇帝私心里是希望晚芙赢的,若是再让刘家人做了高官,景朝的天下真的要姓刘了,皇帝的言外之意是:叶晚芙别怕刘家,放手一搏,有皇帝撑腰。
「他就是叶晚芙啊,文科状元,看着年纪不大。」
「年十七,真是厉害啊。」
「若是中了武科状元,封无双国士,那可是我朝历代第一位呀!」
「小小身板,怎么打得过刘相家的公子。」朝臣们窃窃私语,当然还有奉承刘承的。
「哼,怎么可能打的过我弟弟,做梦。」墨珑不屑一顾。
「二哥,叶公子,会赢吗?」墨昭小声问墨湛,有些担心。
墨昭是慧妃的女儿,在宫中被皇后打压被墨珑欺负,墨湛很照顾墨昭,两人感情很好,所以墨昭知道晚芙。
「会的,别担心!」墨湛冲墨昭点点头。
第一轮结束,晚芙和刘源竞争第一名,刘源早就注意到晚芙了,自以为看出了他的一些武功路数,自信满满。
晚芙得了皇帝令,放心了,既如此那就陪刘源好好玩一玩,可是不能太暴露,路公公是武林高手,不能让他察觉出自己的武功修为。
第一拳刘源主动出击,晚芙轻松躲过,第二拳又躲过,刘源有些急了,第三拳,晚芙稳稳接住,手腕一转,刘源的胳膊扭了筋骨。
「啊……」刘源一声惨叫,刘承惊的站了起来。
墨煜瞥了一眼:「爱卿稍安勿躁,近身搏击而已,不会有多大的伤害,回家养几天便好。」
刘承抱拳,应声坐下,「啊……」又一声惨叫,刘源的另一只胳膊也扭了筋骨。
「皇上,这样比试是否不妥。」刘承又站起,急切的说道。
「朕说了,放手一搏,战场上可以喊暂停吗?」后面几个字皇帝音量放大,众人皆知,皇帝发怒。
全部起身跪下:「皇上息怒。」
擂台上的刘源两只胳膊都不能用,只能用腿攻,结果右腿被扭,又一声惨叫,跌倒在擂台上。
余下战败的贡士都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和腿,好可怕呀,幸好没和晚芙对上,第一名,服。
观战的皇子公主们看的一愣一愣的,被刘源的惨叫也吓的一愣一愣的。
高台上的王公大臣鸦雀无声,刚刚皇帝发怒的余韵未过,现又被比赛的结果惊到,再看刘承灰白的面色,众人不敢出声。
晚芙跪下行礼,不骄不躁道:「启禀皇上,这位贡士已站不起身,是不是臣赢了?」
皇帝大笑,鼓掌:「好好好,我朝第一位无双国士当之无愧,当之无愧啊!赏!」
皇帝都鼓掌了,众人当然也跟着鼓掌,墨煜吩咐:「来人,还不快去把刘源抬走,回去好好养伤。」
随后温和的朝晚芙道:「晚芙,过来,到朕跟前来。」
刘承急忙跑下高台去看刘源,与晚芙擦肩时愤怒的眼神要把晚芙射死,晚芙自当没看见,一步步走上高台,谦虚得体的接受朝臣的恭贺,跪在墨湛下首。
皇帝是真高兴啊,当着众人面大肆奖赏晚芙,册封为正三品无双国士,赐盔甲,赐免死金牌,代理武德营统领一职。
武德营统领是卫将军徐海,他死后职位空缺,如今晚芙代理。
大臣们心里犯嘀咕,初入官场的晚芙拿下文科状元后便成了墨湛的侍读,墨湛背后是文臣张太傅,现晚芙入武职,看来朝中局势要变了。
晚芙和墨湛都明白,抬高晚芙是皇帝对付刘家的手段,附带上墨湛,是想鹬蚌相争渔人获利罢了。
当日回府,流水般的赏赐已搬进叶府中,大街小巷都是晚芙高中的皇榜。
夜里,晚芙带着薛华臻飞上自家屋顶,叶绩和沐云霜早已摆好酒坛在屋顶的平台上等候,四人对饮。
「庆祝阿芙迈进第一步!」
「庆祝公子顺利拿下无双国士!」
「你们把我词都说了我还说什么,行了,为芙儿高中喝一个!」
「砰。」酒杯碰撞在一起,声音悦耳,就像大家此刻舒畅的心情。
「谢谢你们,是大家辛苦了,为了我……」
沐云霜打断晚芙:「芙儿,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组建了这个大家庭不是只为了你,相反,是你让大家的生活过的这么好,你才是最辛苦的人,不要再想那些,我们向前看。」
薛华臻附和:「嗯,霜姨说的对,阿芙,今天是开心的日子,以后也是开心的日子,不要想那些,我们向前看向前走。」
叶绩点头,晚芙笑了,举杯:「行,那就喝吧。」
一坛酒见底,沐云霜摇摇手:「不行,年纪大了扛不住,我先回去了,你们也早点回房休息。」
沐云霜飞下屋顶,过了片刻,叶绩也飞下去休息。
看着别人飞上飞下,薛华臻特别羡慕:「你们都会飞,我也想飞。」
晚芙看着薛华臻认真的说:「想学吗,我教你。」
「别别别,我没那天赋,你带着我飞挺好的,若是学会了就赖不了你了。」
没等薛华臻反应,晚芙搂住他便飞了出去,吓得薛华臻死死抱住晚芙,晚芙轻笑,笑的明媚,看的薛华臻忘记了害怕。
又飞回平台上,薛华臻不舍的松开手:「阿芙,你就该多笑笑,你笑起来眼睛里装满了星河,璀璨绚烂。」
「夸张了,哪有你说的那样。」
「阿芙,你想过以后吗,等你报了仇,你将如何?」
晚芙思索片刻:「还真没想过,等我报了仇,日子还是得过呀,这么多人还是得养啊。」
「但是商业模式已成,不需要你盯着了,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。」
「我想做的事?那可能就是寻一处安静的地方,与清风相伴,与日月同辉吧。」
「好,这个不错,跟我想一块去了,到时候带上我啊,没有我你会无聊的。」
「我才不无聊,就是要一个人安静静的。」
「得,是我无聊行了吧,是我不能没有你行了吧,求带!」
第二日,西市,万青茶楼,墨湛的产业,天字一号房是墨湛固定的包房,房中,墨湛亲自烹茶,为晚芙倒上。
墨湛先开口:「知道昨日你们府中要庆祝,我便没有去打扰,今日阿芙可得补给我,这茶叶呀是余杭的龙井,是从你家仆手中买下的呢。」
晚芙浅浅一笑:「听闻殿下要成婚了。」
墨湛烹茶的手一顿:「提这个作甚,不提也罢。」
「殿下不喜吗?」晚芙疑惑,墨湛与张菲嫣一起长大,也算是青梅竹马,再者张菲嫣大家闺秀,花容月貌,墨湛怎会不喜欢呢。
墨湛犯难,面露苦色:「虽说从小一起长大,不知为何却没有男女间的喜欢,但若是一定要娶,当然菲嫣是首选,母妃也在极力促成此事。」
「阿芙你呢,可有喜欢的人?」
晚芙笑着摇摇头:「这果然不是什么好话题,殿下说的对,不提也罢,我错了,自罚一杯。」
「哈,你当这是酒呢,不算不算的啊,你先欠着,以后定要与阿芙喝上。」
六月十二,墨湛行冠礼,封安阳王,礼仪后王府设宴,皇帝,淑妃,皇子公主们,朝中大臣悉数到场。
开席前,路公公宣读圣旨,墨湛和张菲嫣赐婚的圣旨,开席后不久皇帝和淑妃就走了,刘相也走了,酒宴继续。
刘承站起举杯,恭贺墨湛双喜,又提出想与晚芙切磋武艺,为酒宴助兴。
大将军刘承身材魁梧,武艺超群,刘源一事,刘承必定会对晚芙下重手,墨湛知晚芙武功不弱,但是不确定能否打过刘承,担忧的看向晚芙。
晚芙给个眼神,示意墨湛安心,应战。
她知道武科殿试后,刘如辉肯定会派人打探自己的身世,虽说叶南那边已打点妥当,但是查出梅鼎新是早晚的事,与其小打小闹,不如打败刘承,引出背后更厉害的高手。
堂前,二人站定,刘承高傲道:「本将军也想领教一下无双国士的厉害。」
刘承在安阳王府惹事,一是替儿报仇,二是挫一挫墨湛的锐气。
晚芙谦虚:「刘将军一生戎马,杀敌万千,我等小辈哪能比得上,请刘将军高抬贵手才是。」
刘承得意道:「哼,你怕了,怕也没用,接招。」
刘承追,晚芙躲,已经打坏了安阳王府里好几个摆件,酒宴上的大臣一个个都吓的不敢动,动静太大,惹的女眷们从里院走出来看热闹。
追逐了一会,刘承气喘吁吁,恶狠狠的瞪着晚芙。
「刘将军,微臣应战,只是想助助兴罢了,效果已经达到,是否休息?」
「是啊是啊,刘将军歇一歇罢,过来喝两杯。」几位胆大的大臣劝道。
刘承气呼呼的说:「拿我刀来。」
墨湛急忙上前阻止:「刘承,今日本宫设宴,你在本宫府上砸坏物件已经有失礼数,现兵刃在手,还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。」
「本将军还未尽兴,还想与国士切磋一二。」刘承被晚芙气的乱了分寸,听不进墨湛的话,提刀就砍。
「退开,站远些。」晚芙一把推开站在自己身前的墨湛,抬腿踢中刘承,刘承踉跄的退后两步。
众人大惊,伤了皇子可是滔天大罪,还在众目睽睽之下,看来刘承是疯了。
沈度拉着墨湛后退,小声说:「殿下放心,刘承不是叶大人的对手,我们都小瞧了他,恐怕他的武功还在我之上。」
张菲嫣和墨昭纷纷跑来,询问墨湛有没有被伤到,张菲嫣的心思在墨湛身上,墨昭的心思却在晚芙身上。
刚刚刘承不管不顾的态度惹怒了晚芙,没想到刘承疯起来这么疯,差点伤了墨湛。
「既如此,臣便陪刘将军好好比试一番。」晚芙随手折了根树枝藤,除去叶子,在刘承面前站定。
刘承轻嗤,提刀砍去,几回合后,刘承刀断应声落地,刘承气愤离去,其余人被吓的酒也醒了,不敢再留,纷纷告辞,一场宴会如此收场,晚芙有些自责。
「殿下对不起,都是因为我……」
「阿芙不必自责,就算没有你,他们也会找些事情,反而我要谢谢你,谢谢你护着我。」
「可是,毕竟今天是殿下的大喜之日……」
「喜从何来?封王?建府?还是联姻?呵,都不是我心中的喜,我欢喜的,是你!阿芙,众人皆走你独留,不愧是我的好兄弟!」
「来吧,回屋再陪我喝点,你还欠我一杯酒哦。」
屋内,墨湛借着酒意跟晚芙说着他以前的事,他是如何被欺负,又是如何还击,一直到太阳下山,明月升空,墨湛才踉跄着走到廊下,看着皓月对晚芙说:「阿芙,我也想飞。」
晚芙错愕,这句?
是的,这句,是因为晚芙武科高中那晚,墨湛站在城楼上一直看着叶府的方向,看着他们上屋顶平台喝酒,看着晚芙与薛华臻抱在一起在叶府的屋顶上飞来飞去。
他捏着拳头,看着晚芙因薛华臻笑的灿烂,他可能不自知,那晚他无比羡慕,无比嫉妒薛华臻,所以今夜,他才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,更荒唐的是他说了两遍。
墨湛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晚芙,微微靠近又说了一遍:「阿芙,我也想飞。」
晚芙自然不能带他飞,就算晚芙有这个心,沈度也不会让晚芙抱着墨湛在安阳王府上飞的。
刚接手王府,侍人奴仆还没有清理,府内都是眼线,有皇帝的,有皇后的,有淑妃的,可能还有丞相的,哪能肆意妄为。
这便是身在皇家的悲哀,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晚芙在庭院中等待沈度安置醉酒的墨湛,良久,沈度出来关上门,走近晚芙行一礼:「叶大人,今日是殿下醉了,说的话别往心里去,属下替殿下赔罪。」
「殿下率直,拿我当兄弟,说的都是真心话,我怎会怪罪。」
「既然殿下已歇,那我便回府了,告辞。」
「叶大人……」沈度叫住了刚转身的晚芙,在心口斟酌很久的话终于说出口。
「殿下自小被大殿下欺负,皇上知道也当作不知,不准学武,不准交朋友,没有后台的他和淑妃娘娘一直忍气吞声,如今好不容易让皇上另眼相看,请叶大人帮帮殿下,如果摔下去,将会粉身碎骨。」
「殿下是真心想和叶大人做朋友,实不相瞒,几年前旱灾,叶大人来景都送粮时殿下就注意到你了,他一直派我跟着大人,他就是羡慕大人可以潇洒肆意的生活,他把听故事当成他的精神支柱。」
「请叶大人也能把殿下当成知己好友,真心对待!」
沈度太知道晚芙在墨湛心中的份量了,以前是利用,现在呢,是感情吧,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沈度拿不准。
那夜站在城楼上,沈度陪墨湛一起看叶府屋顶上他们跳跃,他明显感受到墨湛的气息变化,惊讶,嫉妒,气愤,不甘,自嘲,释然,平息,宽袖下的手从握紧到放松,最后闭上眼深呼吸下城楼。
沈度知道墨湛身在皇家的身不由已,他想要的,沈度都想帮他争取,不管是兄弟情还是…爱情,不管世俗的眼光还是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,墨湛不愿说的,就让他来告诉晚芙吧。
沈度说的诚恳,晚芙听的认真,良久,点点头,转身离开。
第二日早朝,皇帝墨煜斥责刘承:「在安阳王府闹事,提刀伤人,刘将军是嫌官生太长吗?」
「皇上息怒,刘承也是想助兴而已。」刘如辉跪下解释。
「助兴?听闻中途叶卿已叫停,你儿子硬是提刀切磋,我儿可是挡在前头呢。」
「皇上息怒,刘承知错。」刘如辉和刘承叩首。
「皇上息怒。」众臣跪拜。
刘承罚俸一年,降一级为骠骑将军。
墨湛受惊,为安抚,赏。
叶晚芙救驾有功,赏。
只用一根树枝藤便打断了刘承的钢刀,可谓是武功卓著,正式封为正三品卫将军,晚芙和刘承一战在景朝传成佳话,武德营上下都服。
自从墨湛在宫外居住后,经常往叶府走动,也经常送点心、玩物打赏给叶府众人,因此,墨湛进叶府如进自己家,不需要汇报。
他特意向晚芙讨了个院子,竹苑便归了他,主要是安阳王府眼线太多,墨湛更愿意住在叶府,惬意。
晚芙很忙,接手武德营后早出晚归,之前徐海留下的事得善后,还得处理好人际关系。
景都武德营和皇城羽林卫经常在一起切磋,羽林卫侍卫长是四年前的武状元,刘氏旁支,但是很欣赏晚芙,时常拉着晚芙讨教一二。
叶府里,最常见的就是墨湛和薛华臻斗嘴,仆人们已见怪不怪,墨湛还拉着大家给他评理,叶府众人都很待见墨湛,他没有皇子的架子,平易近人。
并且叶府的仆人被调教的很好,有分寸,不该看的不看,不该听的不听,更不会私底下嚼舌根,这是连沈度都佩服的本事。
晚芙回府,墨湛便不理薛华臻,跟着晚芙进进出出的,堂堂皇子成了晚芙的跟屁虫。
「殿下,你没事做吗,怎么还在我府上?」
「殿下,虽然你是皇子,但是进我房间得通报吧?」
「殿下,我要休息了,你还不走吗?」
晚芙硬是给墨湛折磨的没了性子,两人的关系也微妙起来,晚芙说话时不再是臣,不再是您,而是我,你。
七月荷花落尽,正是吃莲蓬的好时节,叶府的人工湖里仆人们乘舟湖中,采摘莲蓬打捞莲藕。
还有一艘悠闲木舟走走停停,薛华臻划桨,采摘莲蓬拨好莲子送到晚芙手边的篮里,或是直接塞进她嘴里。
今日休沐,晚芙难得有空,薛华臻可不得抓住机会亲近亲近。
墨湛走近看到的便是这一幕,晚芙的头枕在薛华臻的腿上,吃着喂到嘴边的莲蓬,闭眼享受。
不知怎的,墨湛心中有些酸涩,沈度看不下去,在岸边喊了声:「叶大人。」
上午还是晴空万里,下午却是突降暴雨,墨湛又自然的留在叶府,突然,墨湛的小厮来报,出事了,张菲嫣不见了。
张菲嫣今日出门采买,突遇暴雨,停留在一间客栈,侍女出去叫水回来,张菲嫣不见了。
暴雨刚歇,墨湛迅速画了张菲嫣的画像,叶府众人出门寻找,沈度回安阳王府叫人以及报官封城。
晚芙和墨湛骑马来到客栈寻找线索,包厢里窗户大开,窗台上有沾了泥的鞋印,往窗下看,是条小巷,来到小巷,顺着脚印走,发现一只玉簪。
「是菲嫣的,这是我送菲嫣的生辰礼。」
再往前走,车辙痕,随着车辙痕一路寻找,南市兰香苑。
墨湛愣住:「阿芙,这……」
沈度正好赶来:「殿下,这妓院,没法搜啊。」
妓院,不管是皇子身份的墨湛,还是武官身份的晚芙,都进不得。
「不对,逻辑不对。」晚芙分析道:「张小姐并没有宿敌,更不会有人针对张太傅,婚事在即,这时候掳走张小姐想对付的应该是殿下。」
「把我们引到南市这里是在浪费时间,沈大人,速速询问各城门卫,半柱香前有没有马车出去。」
果然中了调虎离山计,众人骑马赶至北郊密林,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,沈度上前,掀帘,是张菲嫣。
「殿下,是张小姐,可是……」沈度欲言又止,张菲嫣衣衫褴褛,晕倒在马车里。
墨湛欲下马,突然一支暗箭从后方射来,晚芙拉了墨湛一把,暗箭射到地上,四周涌出很多黑衣人,个个手持利器。
沈度大喊:「保护殿下。」
混战,双方死伤过半,黑衣人首领被晚芙刺伤。突然黑衣人将暗镖射进马腹,马惊,带着墨湛狂奔,晚芙迅速上马向墨湛追去,黑衣人的目标是墨湛和晚芙,也纷纷追去。
沈度左右为难,想追上去,可这般模样的张菲嫣无法交给其他人,他命侍卫去追墨湛,自己先护送张菲嫣回张府,再进林寻找。
晚芙追上墨湛一跃而起,坐在墨湛身后圈住墨湛,拉住缰绳试图让马停下,马腹中镖,跑了这么久早已血流不止,速度慢下来,晚芙带着墨湛飞下马。
墨湛浅笑:「阿芙,我还想飞的高一些。」
晚芙一个白眼:「殿下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。」
晚芙的确是想把墨湛直接带离这里,只是想法刚起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,十几人,跑不是办法,先解决吧,晚芙让墨湛隐在草丛中。
黑衣人首领上前一步:「叶晚芙,无双国士,叶南首富,自小在凤鸣山上学武。」
晚芙回应:「我已弃商从政,不是首富了吧。」
黑衣人首领大笑:「哈哈,有趣有趣,嘴硬这毛病,跟你师父一样。」
晚芙了然:「刚刚你被我刺伤,应该是师父的手下败将吧,打不过师父就算了,连徒弟也打不过。」
黑衣人首领立马来气:「你……」
黑衣人不再废话,一挥手,众人冲向晚芙,晚芙出剑,林中刀光剑影,晚芙以一敌十,如此,黑衣人还是被晚芙打的节节败退。
黑衣人首领看情况不妙,冲过来加入战斗,十几招后黑衣人全部倒下,徒留首领身中数剑倚在树边,最致命的创伤是腹部,血流不止。
晚芙也多处挂彩,最严重的是肩膀,划了一刀鲜血已将外衣浸湿。
墨湛跑过来,扶住晚芙,查看他的伤势。
黑衣人首领喘着气:「你手中的可是韶光剑?」
晚芙将剑收入剑鞘:「是也不是,韶光被我融了,新铸了这把取名满月。」
黑衣人首领叹息道:「我终究是败了,青出于蓝啊,据我所知,刘承收服了很多武林人士,你得当心了。」
晚芙稍加思索,问:「既是武林前辈,为何为朝廷做事?」
黑衣人首领反问:「你在叶南逍遥快活,为何非得卷入这朝堂中。」
晚芙回答不了,则说:「好,换个问题,你为谁做事,这个总能回答了吧。」
黑衣人首领点点头:「刘相让我掳走张姑娘带到北郊,我没想到大殿下会行猪狗之事,接到的命令是刺杀二殿下或你,谁来杀谁,可我对你更感兴趣。」
墨湛扶着晚芙离开,回头看了看黑衣人首领:「阿芙,他?」
「气数已尽,给他最后的尊严吧,我受伤飞不了了,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,等待救援。」
「阿芙,我连累了你,也连累了菲嫣。」
「不怪你,只是可怜了张小姐,突生变故,她需要你,我们得赶紧回去。」
寻一处山洞遮风避雨,墨湛抱来木枝,升火,晚芙虚弱的坐着,靠在石壁上,墨湛蹲在晚芙面前伸手去扒晚芙的衣服。
「做什么?」晚芙制止。
墨湛诧异道:「止血啊,我知道你有止血散,在怀里是不是?」
晚芙紧张的抓紧领口:「不用,我没事。」
「这还叫没事,衣服都成血衣了,脱下来上药,你看你的脸色,别犟了,我又不是外人。」
晚芙没有力气,拉扯间,衣服被墨湛扯下,墨湛愣住,裹胸布,女人用的裹胸布,墨湛看着晚芙涨红的脸,结结巴巴的说:「阿芙…你……」
晚芙拉好衣服,提剑架在墨湛肩膀上:「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?」
墨湛连忙摆手:「阿芙…我…我不知……」
晚芙瞪着墨湛,剑近一分,抵在墨湛脖颈上,有血珠流下。
墨湛吓住,又镇定下来:「对不起,阿芙,就算你杀了我,我也得为你止血,天色已晚,我们离的太远,他们找到这得费一番功夫,你多处受伤,再不处理恐怕熬不过明日。」
墨湛语气放软:「阿芙,让我为你止血好吗?我发誓绝不乱看。」
墨湛慢慢拿下脖子上的刀,伸出手索要止血散,晚芙看了看他,从怀里掏出,拿到止血散的墨湛松了口气,走到晚芙身后轻轻扯下她肩膀处的衣服,认真止血。
墨湛怜惜的说:「阿芙,你到底背负了什么事,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。」
「可惜了我的六妹,昭儿心悦你呢。」
墨湛做过春梦,梦里的张菲嫣变成了晚芙,颠鸾倒凤,好不快活,墨湛一直以为自己是断袖,如今再也不用质疑自己的性取向,墨湛笑出了声。
晚芙侧目:「笑什么?」
墨湛坦言:「阿芙有这么大把柄在我手上,我不该笑笑吗?」
「你若胆敢说出去……」
「放心,我死也不会说出去!」说出去做什么,情敌有薛华臻那小子已经让他头疼了,再招来几个,他可招架不住。
回到叶府,薛华臻一直追问晚芙,是不是墨湛处理的伤口,是不是已经知道是女儿身,晚芙默认,薛华臻气急,得,假想敌成真情敌了。
张太傅府中张菲嫣寻死觅活,墨湛向张太傅表示婚期照常进行。
墨铭占有张菲嫣,一是羞辱墨湛,二是想搭上张太傅这条线,他以为张菲嫣失德,与墨湛的婚约肯定被废,到时只能嫁给自己,只是没想到墨湛不弃,依然娶张菲嫣为妃。
墨铭被皇帝仗责一百,禁足于固伦王府。
张太傅不服,嫡孙女被皇子轻薄,险些丧命,墨铭只被仗责一百,禁足,此次,皇帝的做法寒了张太傅的心。
墨湛坚持娶张菲嫣,一是可怜张菲嫣,二是需要张家的帮助,此举可以离间张太傅,刘相,皇帝的关系。
三是正合他心意,原本就没有娶亲的打算,张菲嫣入府只是一个身份,失贞,便不会再碰她,不娶张菲嫣,还会有其他人塞进府中,如此,便可省去麻烦。
最重要的是,他心中有了晚芙,为她守身,正合他意。
八月,墨湛大婚,皇帝为了弥补张家和墨湛,赏赐许多奇珍异宝,整个景都一片喜庆。
墨湛邀请晚芙做他的伴郎,晚芙拒绝,软磨硬泡了许久晚芙不得已才答应。
只是沈度不明白了,殿下结婚让叶大人做伴郎?让喜欢的人做伴郎…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
从安阳王府出发,迎亲的队伍在街上前行,百姓们驻足两边,随从给他们发喜糖,一片欢声笑语。
墨湛身穿大红色新郎服骑马在最前面,头戴新郎帽,看不见的帽子里面头发竖起,晚芙赠的那支木簪插在发间。
墨湛身后跟着同样纹理伴郎服的晚芙,再后面是喜轿,再后面是迎亲队,一路上敲敲打打,吵吵闹闹,好生热闹。
墨湛回头,看着一身红衣的晚芙甚为满意,冲她嫣然一笑,仿佛今日是他们成亲一般,墨湛求晚芙做他的伴郎用意就是在此,不管以后他们命运如何,缘分如何,有今日相伴,足矣。
晚芙看到了墨湛的回眸一笑,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开心,阳光和他的笑脸一同冲向她,她心间一动,晚芙理不清为何,可能是阳光太刺眼,也可能是身着红衣的墨湛太耀眼。
到张府接新娘总得闹一闹,晚芙被热闹的氛围渲染,也凑近人堆里,身后的墨湛失笑,心想:傻丫头,我该如何向你表明心意?
按流程一路走,晚芙一直陪伴在墨湛身旁,安阳王府的宴席上众人灌酒,墨湛可舍不得晚芙喝多了,来者不拒,一杯接一杯的喝。
醉意朦胧,墨湛借机靠在晚芙身上,晚芙自然得搂住他,大臣们都懂,看墨湛的状态差不多了,也不敢再劝酒,嚷嚷着送洞房。
晚芙扶着墨湛往后院走,沈度和家丁阻拦了要闹洞房的人,众人不敢闹,讪讪的回座位坐下继续吃席。
洞房里的张菲嫣已经收拾好自己,自己失贞,怎能再亵渎墨湛,她早就和墨湛达成共识,相敬如宾,人前做夫妻,人后做兄妹。
晚芙要把墨湛带去张菲嫣的主屋,可墨湛却在晚芙耳边说:「去书房,这边。」
去书房?晚芙虽不解但是照做,扶着墨湛进书房,让他躺在榻上休息。
在晚芙起身时墨湛握住了她的手:「别走,阿芙!」
又解释:「菲嫣和我达成了共识,人前是夫妻,人后是兄妹,等她走出了这段伤,想走便走,阿芙,我对菲嫣真的没有其他想法。」
「我知道了,你不必与我说这些。」
「怎么不必,我当你是…我当你是兄弟才和你解释的,希望你懂我。」
「我懂,行了,你喝多了,先休息,我去喊沈度过来照顾你。」
晚芙转身便走,衣袖在墨湛手中抽走,墨湛喃喃:「希望你是真的懂……」
秋季围猎,一年一次的盛大活动,今年是墨铭主办。
晚芙不想凑热闹,她的目标是慧妃,每年秋猎,高位的妃嫔,皇子公主们都会出席。
墨湛新婚,自然得带着张菲嫣出席做做样子,也因是新婚,墨昭不再跟着墨湛了,倒是成天跟着晚芙转悠。
墨湛说过,墨昭心悦晚芙,看来与慧妃见面还得从墨昭这里突破,机会来了,墨昭崴脚,摔倒,手掌被碎石划破。
「得罪了。」晚芙行礼,执起墨昭的手简单清理,从怀中掏出方帕为墨昭包扎,随后打横抱起墨昭送她回营帐。
慧妃不在,晚芙想去找太医,衣摆却被墨昭拉住:「叶大人这就要走?」
晚芙低眉:「臣在这里不太合适,去给公主叫太医来看看。」
留下方帕是吸引慧妃的第一步,果然,上钩,慧妃派婢女请晚芙一聚,感谢相救。
慧妃客套着:「听闻叶大人是钱塘人,文武兼优,一表人才,是父母教导有方啊,巧了,本宫是余杭人,也算老乡,不知叶大人可有把家中长辈接来景都?」
晚芙行礼:「双亲在臣少时被劫匪杀害,家中已无长辈。」
慧妃错愕:「哎呦,是本宫说错话了。」
晚芙坦然回复:「无事,都是过去的事情了。」
「叶大人的方帕很别致,双面绣法很是难得,是谁为叶大人绣了双面兰花呀,莫不是已有心上人?」
「刺绣,臣不懂,只知这种绣法近几年在叶南很流行,钱塘很多店铺都能买到,臣觉得这兰绣的清新脱俗便买了来。」
晚芙又说:「娘娘若是喜欢,臣命家仆去钱塘精选些时兴的团扇,方帕,丝巾,送予娘娘把玩。」
「好,那便谢谢叶大人,哎……」
听到慧妃叹气,墨昭问:「母妃,为何叹气。」
慧妃面露惆怅之色:「想起一位故人,她的双面绣无人能及。」
终于进入正题,晚芙接话:「娘娘的故人是否在余杭,既然娘娘思念,臣去把她请来相见便是。」
「叶大人有心了,她…已不在世上,相见…她恐怕不愿再见我吧。」
晚芙知道,慧妃话中的她,便是母亲梅卿。
随后慧妃话锋一转,话题到这就停了,晚芙没有继续深问,也无意再留,起身告辞。
走出营帐,外面吵吵闹闹,询问一人才知皇帝遇刺,墨湛救驾受伤。
皇帝派人寻找墨铭,质问刺客一事,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,最后,晚间,众人在营帐后的树林中找到正在与宫女苟合的墨铭。
皇帝大怒,当即赐死宫女,踹了墨铭一脚,墨煜怒斥:「光天化日,众目睽睽,就你这样,还妄想做一国之君?」
皇后跪下求饶,刘相等一干人跪下,求皇帝再给一次机会。
顺嫔悄悄上前,给皇帝倒了一杯茶:「皇上息怒,喝茶消消气。」
顺嫔目前是最得宠的嫔妃,琴棋书画,舞蹈诗词,样样精通,年轻貌美,身材婀娜,看到顺嫔风情万种的眼神,皇帝怒气慢慢平息。
众人退下,独留顺嫔,晚芙知道顺嫔这号人物,没想到她竟如此厉害,手段了得。
皇子营帐中,晚芙平静的看着墨湛:「今日事,是殿下的手笔吧,为何没有提前告知我?」
墨湛不答反问:「阿芙也没有告知我,为何利用昭儿接近慧妃。」
晚芙明了:「当我没问,只是可惜了,差一步。」
「前几日在何记当铺看到职访司的物件,我记得你说过职访司内所有物件不能外露,职访司得清理清理了,顺嫔我去查。」
墨湛挑眉,感叹道:「阿芙,有你真好!」
顺嫔,原名柳巧,刘氏旁支,自小便在刘承府中做事,从杂活女婢到贴身侍女,爱慕刘承。
刘承知道柳巧的心意,但是他的婚配对象必须是能帮助他的家族,再者二人年纪相差大,他们不可能。
刘承不碰柳巧,但心中有她,打算等她到了年纪为她择一位好夫婿。
可一切都被墨铭破坏了,墨铭在大将军府偶遇柳巧,一见钟情,强行占有,痴迷不已,囚禁别院。
固伦王妃发现后告状于皇后,皇后将柳巧发卖到景都最红的妓院,谁知被出宫私访的皇帝看上,带回宫中,恩宠不断。
景都万青茶楼中,晚芙欲言又止:「腊月初八,宫中设宴,适合行事。」
墨湛知道晚芙话没说完:「阿芙有话直说,你这是在帮我呢。」
晚芙看着墨湛:「宫里有两位高手,殿下可知?」
墨湛点头:「嗯,一个是路公公,还有一个我小时侯见过,那夜宫里有刺客,出现过,其他的就不知道了。」
「有消息,在宫中,墨铭私下找过柳巧,柳巧写信给刘承说过此事,由此可见,墨铭还是很喜欢柳巧的,可柳巧喜欢的依然还是刘承。」
「固伦王府警戒松懈,容易,可皇宫,不易。」
墨湛听明白了,直接问:「需要我怎么做?」
「柳巧的书信我已拿到,刘承的字迹工本上有,腊月初七,我会去固伦王府留字条,再去皇宫行事,需要殿下牵制住路公公,另外一位,我自有办法摆脱。」
墨湛点头说:「墨铭害的菲嫣至此,张太傅一定不会放过他,就算皇后和刘相保他,文人的笔墨也够他们受的,阿芙,好计,我庆幸当初一纸诏书将我们绑在了一起!」
晚芙的轻功在叶湖上数一数二,牵制住路公公,剩下那个暗影就不怕了,之前探皇宫,大意了,差点被暗影发现,现在心中有数,定能全身而退。
固伦王妃善妒,稍稍利用,便能找到二人,她又是个没头脑的,肯定闹一闹。
腊月初八宫中盛宴,妃嫔,大臣及家眷,全部出席。
戌时后,固伦王妃在沁元殿撞破二人苟且,沁元殿离宫宴不远,吵闹声很快便吸引了很多人,毕竟是皇族家事,大臣们退下。
第二日,以张太傅为首的文臣弹劾的奏章堆成了山,又过十日,此事才了结,柳巧一个人认下所有罪责,被赐死。
墨铭去封地洛州,无诏不得回都,皇后疏于管教,禁足,管理六宫之权交与淑妃。
从那之后,刘家开始低调,刘承也消沉了,不再针对墨湛和晚芙。
可晚芙觉得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,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,做好防备总是没错的。
墨铭离都,墨湛的时代来了,他开始忙碌。
嘉和二十二年,四月,叶南水师政变,刘承推荐晚芙前往镇压:「禀皇上,叶晚芙来自叶南,通识水性且武功卓越,定能镇压叶南水师。」
皇帝墨煜询问:「叶卿以为如何?」
这事推脱不了,她也想看看刘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:「臣领命。」
皇帝升晚芙为车骑将军,南下镇压叶南水师。
绪日,晚芙带着叶绩还有皇帝指派的四万士兵南下,临走前叮嘱薛华臻:「你待在景都,叶府所有事务由你定夺,若是景都情况有变,及时传信与我,我只信你。」
叶南水师大部分都是武林中人,虽说武林向来与朝廷不合,但是井水不犯河水,突然政变,为何?
五月,天启国犯境,刘承请命前往,皇帝指派八万大军。
数日后景都收到消息,晚芙的四万大军在叶南受创,墨湛心急如焚。
薛华臻找到墨湛:「叶南政变是刘承造谣,所谓的水师是刘承收买了临安的一个帮派,边城只是小打小闹,刘承的八万大军改道去了叶南,这八万大军就是水师。」
「他是想要阿芙的命啊,请殿下速去叶南,找到阿芙,告诉她事变。」
墨湛疑惑:「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吗,为何让我去?」
薛华臻坦言告知:「派过两人,音信全无,已无可信之人,只有你去,阿芙才知道消息是真。」
「你有办法到临安吧,你一定要到临安啊。」
「这个月牙木牌是联络物,遇到我们的人自会帮忙,派去的两人身上也有,可能已被利用,还有接头暗号,你附耳过来。」
墨湛当即进宫请旨,带着沈度和一队亲信秘密前往叶南,历经一番波折,半月后才找到晚芙。
晚芙听了墨湛的话才明了:「难怪,我就说小小的临安怎么这么多人,看来刘承跟天启国勾结是真的。」
墨湛愤怒:「刘承疯了,自己人杀自己人,是因为柳巧吗?」
晚芙安抚他:「谢谢你,殿下,是你阻止了这场错误的战斗,挽救了无辜的性命。」
晚芙带着墨湛来到刘承军营,沈度宣读圣旨众人跪拜:「刘承私自带兵南下,造成叶南恐慌,令安阳王墨湛缉拿刘承回景都受审,不知情者无罪,参与者同罪论处。」
沈度喊话:「刘承,放下兵器。」
刘承假意放下兵器,待墨湛靠近,又提起大刀挟持墨湛。
被刘承湛反的两万士兵纷纷提起兵器,刘承挟持墨湛往山上退,晚芙一路追杀,刘承一干人等退至泽凌峰山崖。
刘承大喊:「叶晚芙,是你,我知道是你,除了你没谁可以在巧儿宫里悄悄放字条。」
晚芙回话:「没错,是我,放开殿下,我来做你的人质。」
刘承嗤笑:「呵,你做人质,我还有活路吗。」
晚芙有点急了:「那你想怎样?」
刘承狠厉的说:「我要你死,为巧儿陪葬。」
晚芙停顿一会,回答:「可以,那你得亲手杀了我,才能为柳巧报仇才是。」
晚芙放下满月剑,一步步慢慢走向刘承,架在墨湛脖子上的刀有些松懈,晚芙手腕一动,飞镖射出击中刘承胳膊。
刘承反射性的动作一挥,墨湛向后倒去,身后是悬崖,崖下是叶流,晚芙扑过去拉住墨湛手腕,自己也被带了下去。
众人上前,刘承等人趁空档逃跑,一部分人冲向悬崖救墨湛和晚芙,一部分人追击刘承。
墨湛被晚芙拉着手腕,眼看晚芙快要脱力扒不住崖上的石块,着急的说:「阿芙,别管我了,放手吧,不然你也会掉下去的。」
晚芙咬牙坚持:「别废话,别乱动。」
晚芙攀着的石块松动,终是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,坠落,众人也赶到崖边,晚了。
晚芙还是紧紧抓着墨湛的手腕,两人坠叶,随叶流飘荡,墨湛怕水,一直扑腾,水流太急了,晚芙没逮住墨湛。
叶流将他们带至支流琴湖,不再是汹涌的波涛,晚芙浮出水面,安静的水面上只有她自己,墨湛不见了,晚芙返回水里寻找。
墨湛一点一点往下沉,晚芙游至他身边将他带上岸,墨湛没有反应,晚芙做急救,口对口人工呼吸按压胸口。
晚芙被吓到,急坏了:「墨湛,醒醒,你不能死,醒醒。」
晚芙慌乱,重复的按压胸口,重复的低下头口对口渡气。
一只手按压住晚芙的后脑,另一只手抱住晚芙的腰肢,两人身体紧贴,墨湛用力亲吻晚芙。
晚芙挣脱开,以为墨湛不懂误会了,解释道:「我是在救你。」
「我知道,医书里有写口对口渡气救人之法,但是阿芙,你的靠近让我情难自禁,我喜欢你!」
晚芙站起,保持距离:「殿下莫要开玩笑。」
墨湛赶忙也站起,拉住晚芙的手:「阿芙,我是认真的,第一次在景都见你赈灾,我便对你上了心,派人跟踪你,每日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等着沈度来找我汇报你的趣事,那时,我羡慕你,欣赏你。」
「后来制造与你见面的机会,官道上你救了我,送我木簪,再后来上元节灯市上,你又救了我,救了灯楼。」
「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,可我就是喜欢了,在我还不知你是女子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。我以为我有龙阳之癖,那又怎么样呢,我就是喜欢了!」
「阿芙,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,我都很欢喜……」
「殿下。」晚芙打断他,抽出手:「谢殿下抬爱,可我对你并没有感情,殿下这些话我就当没有听到过。」
晚芙转身就走,墨湛又追上来挡在前面:「为何?你为我做这么多,我以为你也是心悦我的。」
晚芙退开一步:「我与殿下是合作伙伴,互帮互助是职责,让殿下会错意是我的不对,还请殿下见谅,现在应该尽快回去,刘承还在逃……」
晚芙未说完,墨湛打断:「刚刚明明你很紧张我,第一次唤我的名,你在怕什么,为什么逃避?」
晚芙顿了顿,说:「家仇未报,何以情爱,殿下,莫要再步步紧逼了。」
晚芙绕过墨湛走远几步,墨湛未动,晚芙叹息一声,转身说:「殿下是要做储君的人,不该在此等小事上浪费时间。」
墨湛苦笑,心口疼痛不已,罢了,是自己太着急了,不该逼她,从小到大求而不得的东西太多,如果连晚芙都失去,他不知道该怎么过后半生。
调整状态,转身面带微笑的说:「阿芙说的对,是我狭隘了。」
突然的转变让晚芙错愕,心漏了一拍,晚芙知道,墨湛这般小心翼翼,委曲求全,都是为了她,可是她无法回应,也不能回应,父辈之间隔着血海深仇,他们怎么在一起?
五月暖阳高照,回营途中湿透的衣衫干了大半,两人又回到了最初结识的状态,仿佛刚刚的一切并未发生。
路上闲聊,墨湛为何怕水,两岁时墨湛被淑妃送去张太傅那里读书,总是被墨铭欺负,后来来了一位伴读,是大将军家的儿子。
有一次墨湛被墨铭推入御花池,是大将军的儿子救了他,有大将军的儿子护着,墨铭再也没有欺负过他。
墨湛说:「他叫林骁。」
晚芙猜到了,可听到墨湛说出这个名字,晚芙的心脏还是揪了一下。
墨湛继续说:「有段时间林骁就住在宫中,我经常找他玩,后来不知什么缘故,林骁被父皇逐出宫。」
「再后来,听闻林大将军通敌叛国,林骁那么好,林家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呢?」
「我不信,去问母妃,母妃却让我不要管,我又去找父皇,父皇和皇后在争吵,提到林家,我悄悄跟着皇后,看见她和刘相秘密见面,不敢离的太近,隐约只听到放火两个字。」
「我担心林骁啊,他救了我,我也应该去救他,求母妃让我出宫,母妃允了,我扮成小童去林府见到了林骁,告诉他我听到的事,林骁带我去见林夫人。」
「林夫人还未出月子,即使脸色苍白也难掩美色,她轻声细语的跟我说话,让我快点离开,真温柔啊,母妃都没有如此过。」
晚芙紧握着拳,心口抽痛,鼻尖酸涩,仰头看天逼回眼泪,等恢复状态问墨湛:「然后呢?」
「当夜大将军府大火,烧的半边天都红了,滚滚浓烟第二日才散去,听闻刘相在大将军府中搜出了龙袍,林夫人自缢前放火烧府,府中无一人活。」
晚芙又问:「殿下信吗?」
墨湛肯定的回答:「我自是不信,林骁与林夫人如此,林将军肯定不会差,听母妃说,父皇是靠林将军才得以登上皇位的,刘相素来不喜寒门,如此这般,可能与刘相脱不了关系吧。」
墨湛惋惜道:「我虽不信,可众人皆信,父皇也信,我能有什么办法?因此我希望我能变大强大,让我朝不会再有这样的冤案。」
晚芙心中感激墨湛,当时小小的他尽力了,如此说来,林骁可能还活着,无相伯伯提到的变数,是墨湛吗?
两人终于遇到下山寻他们的人,见到他们俩安然无恙,大家都松了口气。
半夜叶绩来报,刘承等人逃往余杭方向,已经歇下的晚芙速速起身翻开地图,从泽凌峰往余杭方向,途径凤鸣山。
刘承早已知道晚芙是在凤鸣山习武,又怎么会只带一万士兵去凤鸣山送死,黑衣人首领说过,刘承收服了很多武林高手。
不好,师父,太公,有危险。
下叶南时晚芙带兵四万,刘承带兵八万,战死两万,被刘承湛反的两万士兵还剩下一万随刘承去了凤鸣山,临安剩余八万人。
晚芙和叶绩带着两百精锐,连夜湛马飞奔凤鸣山,吩咐前、后将军带领两万人马前往凤鸣山镇压,叮嘱左、右将军和余下六万士兵留下保护安阳王。
「阿芙!」墨湛冲出营帐追着晚芙跑了几步,徒留背影。
前将军向墨湛汇报情况后,墨湛带着前、后将军点五十精锐轻装前行追赶晚芙,又命左、右将军带领八万大军在临安等候。
凤鸣山,血战,几个武林高手将梅鼎新从余杭掳来囚禁在凤鸣山上的静安寺。
晚芙大师父罗汉,三师父蒋西俞,奋力拼杀,凤鸣山上归隐的前辈也参与奋战,有些老者已经负伤。
他们闲散惯了,比不得刘承带来的亡命之徒,杀到静安寺门口便止步不前。
晚芙下马,一路杀到罗汉跟前,前辈们聚集,与刘承的人形成对立之势。
罗汉欣慰道:「好小子,你终于来了,元春叛变出卖了你们,你太公被他们抓到静安寺里,我们攻上不去。」
元春,是晚芙二师父,女师父,晚芙愧疚:「对不起,师父,我连累了你们。」
蒋西俞说: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我们叶湖人讲的是个义字。」
丁前辈接话:「是啊,叶湖人本来就是在刀尖上讨生活,不必自责。」
梅府家丁凑上来说:「公子,属下们失职,弄丢了家主。」
晚芙安抚:「不怪你们。」
有晚芙在,一路势如破竹,众人杀进静安寺,刘承等人站在大殿前,梅鼎新被绑在木架上,身旁堆满了柴火。
刘承讥讽道:「怎么才来,等候多时了,没想到啊叶晚芙,你竟然是个女子,嘉和五年九月生,所以,你就是那个一出生便夭折的孩子喽,难怪这么针对刘家。」
「墨煜被梅卿迷的神魂颠倒,不顾人伦,妄想废后,手段再厉害又怎么样,红颜祸水,倒是成了扳倒林坤的助力。」
「而你,女扮男装,把朝堂搅合的不得安宁,看看你外公,一把年纪了还要因为你被绑在木架上被火烤,哦,你娘也是被火烤焦的。」
晚芙咬牙切齿,打断他:「你不过是想给柳巧报仇罢了,不必如此。」
刘承附和:「也是,跟你废什么话,都是要死的,来人,点火。」
晚芙轻功跃起想飞到梅鼎新跟前,可半路被暗影拦下,叶湖人涌上来,火也烧起来。
静安寺内又开始拼杀,叶绩来到晚芙身边帮忙对付暗影,暗影分神,晚芙趁机跳上木架台砍断绳索救下梅鼎新。
把梅鼎新带至安全的地方交给家丁,叶绩却因吃了暗影一掌连连后退,晚芙赶紧上前接住叶绩,叶绩吐出一口鲜血,晚芙心底一沉。
与此同时,罗汉等人杀光了刘承带来的叶湖人,并且生擒了刘承。
晚芙扶着叶绩坐下,简单查看伤势后说:「好好休息,剩下的交给我。」
叶绩扒住晚芙的胳膊,叮嘱:「公子小心!」
墨湛赶到时静安寺一片狼藉,死伤无数,梅鼎新轻微外伤,吸食了浓烟,在一旁休息。
大殿前,暗影和晚芙二人对立,均受伤,刘承的士兵和跟随的叶湖人全被杀,刘承被俘扣押在一旁。
其余人散开,叶湖人要用叶湖人的方式决斗,宫中暗影,表面衷心皇帝,实则是刘相的人。
墨湛不明情况, 随晚芙一同前来的精锐向他汇报。
大殿前刀光剑影,看的众人气血汹涌,可墨湛的心却慢慢坠落,阿芙她…是父皇与林夫人的孩子?是林骁的妹妹?荒唐,简直是荒唐至极。
几十招,招招致命,最后暗影身死,晚芙重伤昏迷。
墨湛众人由余杭知府安置,刘承关押在知府衙门的大牢里,晚芙送至梅府疗伤,晚芙这一战人气爆棚,所有人都对她心服口服,大家都以为晚芙是皇帝的孩子,是景朝公主。
墨湛担心晚芙伤势,几次去梅府拜访都吃了闭门羹。
梅府有稀世药材,第五日,晚芙身体已恢复大半。
接到仓州送来的消息,天启国压境,仓州粮库烧毁,仓州家丁伤亡惨重,晚芙决定先解决刘承,即刻出府,去知府衙门审讯刘承。
得到消息的墨湛赶过去:「阿芙,你伤势未愈,我陪你一起去。」
晚芙冷淡回复:「不必。」
墨湛继续贴近:「阿芙,我……」
晚芙顿足,凝视墨湛:「殿下请回吧,刘家与我有血海深仇,刘承,我想亲自审。」
晚芙和叶绩进入牢房,遣散所有人,也将墨湛隔于门外。
两个时辰后,牢门打开,不仅墨湛等在外面,余杭知府和众将士都等在外面,叶绩丢给沈度一个包袱,是刘承的头颅,还有一纸罪状。
沈度大惊,就算晚芙是公主殿下,就算刘承罪孽深重,可是私自处置实在不妥:「殿下,这……」
墨湛凝眉,他也没想到晚芙会杀了刘承,打开罪状更是心惊。
晚芙冷声道:「请殿下带刘承回去复命,实话实说即可,代我向皇上请旨,将刘承头颅高悬于城楼之上。」
墨湛心慌:「阿芙那你呢?你要去边城?不行,你重伤未愈。」
晚芙反驳:「边城百姓正处于水火之中,朝中已无可用之人,莫不是殿下嫌我是女儿身。」
墨湛赶紧摇头:「不,不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」
「刘家与天启国勾结,是事实,但是没有证据,八万大军在叶南,天启国如何得知军力空虚的?」
「他们现倾全力进攻边城,边城危矣,若城破,便可直捣景都,仓州粮草被烧,必有内应,请殿下回景都彻查刘相。」
随后晚芙转身对着众人说:「此刻,我还是车骑将军,边城告急,粮草被毁,我将即刻前往,有意者随我一起,无意者,随安阳王回景都。」
几位将军抱拳单膝跪地:「臣等誓死追随将军,共赴边城。」
众人举刀:「誓死追随,共赴边城,誓死追随,共赴边城。」
墨湛拉住晚芙的胳膊,小心翼翼的说:「阿芙,你嘱咐的事我定办妥,不管你是姓叶还是姓墨,都是我心中牵挂的人,一定保重,平安归来!」
晚芙回眸,心中叹息,点点头。
边城粮草断了,陆路太慢,叶绩联系了叶南水上运输商队,让八万大军走水路,晚芙先带一万精兵,良驹,大米,弓箭,乘船至中州。
下船,每人身背十斤粮食,一张弓,些许箭,快马至边城,剩余人,粮,刀剑,弓箭,中州下船后步行前进。
梅鼎新派家丁护送墨湛回景都,路上正好接到皇帝的圣旨,命晚芙去边城的圣旨。
到达边城时正在混战,晚芙从南门进,快马至北城门,下马上城楼,往下看,就剩马弋和十几个士兵守在紧闭的城门前,北城门,万万不能破。
晚芙一跃而下,从天而降,落在十几人跟前,满月出鞘,手臂一挥,前面一排天启国士兵倒下。
随后,北城门开,八千骑兵涌出站在晚芙身后,晚芙上马再往前杀,几丈内尸横遍野,杀的敌军节节败退,首领现身,晚芙手握长弓对准领兵首领,一箭穿心,落于马下。
号角吹响,此战,天启国退兵。
城威营中,马弋抱拳施礼,得知车骑将军叫叶晚芙后愣了半天。
夜间,晚芙站在城楼上吹奏短箫,曲意绵长,马弋就在城楼下听着。
马弋晚间吃饭时,听到跟随晚芙一起来的士兵们在闲聊:「叶晚芙杀了刘承,割下头颅,向皇帝要求悬挂于景都城楼之上。」
「叶晚芙杀了宫中的高手暗影,身负重伤,还未痊愈。」
「车骑将军叶晚芙,是女子。」
「叶晚芙姓墨,是皇帝的女儿。」
墨湛回到景都,刘承和晚芙的消息也传到了景都,听到消息的刘相,吐出一口鲜血。
听到消息的慧妃,手中晚芙送的团扇落地,没拿稳。
听到消息的皇帝,震惊后大笑,大笑后流泪。
准,准了晚芙的请旨,将刘承的头颅高悬于城楼之上。
准,准了墨湛的请旨,彻查刘相。
薛华臻刚处理好仓州的粮库回景都,便被墨湛逮住,请求薛华臻前往边城查看晚芙的伤势。
慧妃的消息也送到了叶府,慧妃告知晚芙,梅卿有孕的消息是她传给皇后的,梅卿落胎后墨煜也没想放过梅卿,可梅卿宁死不肯,正逢刘相挑拨,才对远赴边城的林坤有了杀意,纵容刘相陷害。
梅卿死后,墨煜思念梅卿去了慧妃的寝宫,她才怀上了墨昭。
薛华臻带着慧妃的消息来到边城,正逢敌军来袭,云梯,滚石,弓箭,晚芙欲再次出城迎战,被马弋拉住。
「将军,你的身体还未恢复,让我去。」
晚芙看着马弋绑着绷带的身体,严肃的说:「马将军还是服从命令吧,好好休息。」
晚芙一剑击杀了新首领,敌军又退,边城士气大振。
七万大军集合,带来了充足的粮食和兵器,薛华臻也到了,为晚芙治伤。
天启国连连失利,损失两名大将,下一战,皇帝魏杰亲征,下战书:十日后挑战叶晚芙。
马弋找晚芙想劝阻她不要接受挑战,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谈话。
薛华臻气恼:「你自己看看,又裂开了。」
晚芙无所谓:「不是有你在吗。」
薛华臻气急败坏:「那也不能不要命啊,死了我还怎么救。」
随后语气软下来:「听闻天启国皇帝骁勇善战,你又受伤,恐不是他的对手。」
「那也得去,就是在等这个机会。」
「我知你报仇心切,可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,我怎么向你太公交代,怎么向你爹娘交代。」
「太公和爹娘会理解我的,再说我不去,还有谁,你去?」
「我去!」马弋掀帘而入,看到盆里的血布和血水,皱眉。
薛华臻挡在晚芙身前,质问马弋为何不通报,擅自闯入将军房中。
马弋上前推开薛华臻,面对晚芙一字一句道:「太公和爹娘不会同意的。」
晚芙错愕,抬头盯着马弋,薛华臻更是瞪大眼睛看着马弋,马弋叹息,蹲下身子,娓娓道来。
马弋便是林骁,马弋合起来是骁,早该想到了,晚芙回忆着马弋每每看自己的眼神。
「哥!」晚芙喜极而泣,三人落泪。
话题又绕到出战上,两个大男人被晚芙说服,马弋只能再三叮嘱晚芙不可轻敌。
景都收到边城的战报,早朝上,人人称赞公主巾帼不让须眉,墨湛既开心又心痛,开心晚芙安然无恙,心痛心爱之人变成了自己的妹妹。
战鼓擂,城门开,晚芙带领三万骑兵出城,独自一人上前,迎战等候多时的天启国皇帝魏杰,马弋和薛华臻站在城墙上,弓箭手准备。
魏杰不屑道:「就是你杀了朕的两名大将,黄毛小儿,成年了没有,景朝是没人了吗?」
晚芙并不说话,魏杰自觉没趣:「死前还有什么遗言,朕会替你转告。」
晚芙浅笑:「的确有一问,既然人之将死,请皇上如实告知。」
魏杰答应的爽快:「好,你问。」
「十八年前,皇上是如何与刘如辉合谋,陷害林坤大将军的?」
魏杰一愣,随后嗤笑:「这是朕人生中最辉煌的一笔,也不怕告诉你。」
「先皇病危时,朕便私拿了玉玺和私章,前太子执政,没有玉玺名不正言不顺,是刘如辉找的朕,书信,私章,联络人,是朕提供,其他的都是他准备的。」
「不废吹灰之力就能除掉天启国劲敌,何乐而不为呢,灭了林坤与林家军,朝中呼声极高,朕持着玉玺,自然登基。」
「好了,故事说完了,问题解答了,可以开始了吧。」
开战,二人湛马迎面奔去,晚芙手持长矛,她要的是活擒魏杰,带回景都,为林家洗清冤屈。
第一回合,互相试探。
第二回合,晚芙划破了魏杰的衣衫,惹怒魏杰。
第三回合,魏杰出击,晚芙躲过,兵器相碰,震麻了晚芙的手掌。
第四回合,晚芙调转枪口,木柄将魏杰挑下马,将他在地上拖行了几丈远。
三万骑兵上前抓住魏杰,天启国皇帝被俘,军队慌乱。
晚芙问魏杰:「你是想一人死,还是想国家亡?皇帝被俘,我若趁机杀进天启国,占领皇城,也是轻而易举的事。」
魏杰明了:「你若真想占领天启,刚刚就应该杀了朕,而不是留朕一命,想要什么,你直说便是。」
「跟我回景都,向众人澄清当年真相,签下永不犯境契约,我保你不死,还送你回去。」
魏杰震惊:「你不杀朕?」
「杀了你,他们也回不来,立场不同罢了,若是我,可能也会像你这般选择。」
「你在位期间为国家做了很多好事,拉通了两国的经济往来,虽然你上位的手段不光彩,确也是位名君,你是我的手下败将,想来,至少你在位期间两国是和平的。」
魏杰大笑:「世间有你,是民之幸!那朕便感谢小将军的不杀之恩了,哈哈哈!」
大军回都,马弋没有随行,他不愿再见墨煜,他在边城还有事处理,有个女人守了他半辈子,该给她一个交代。
之前一心复仇害女子苦等,现在心愿将了,该解决一下婚姻大事了。
他们约好,晚芙送魏杰回到边城那日,便是他的婚礼之时,此事了,便带着发妻,与晚芙一起去余杭找太公团聚。
大军行至景都北兴门,皇帝墨煜携众大臣亲自迎接,晚芙没有下马,停在众人面前盯着皇帝,皇帝上前几步大声道:「恭迎将军得胜回朝!」
众人附和:「恭迎将军得胜回朝!」
墨湛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晚芙,一边是心爱之人,一边是亲身父亲,两人对峙他很无奈,他知道父皇是喜悦的,可晚芙呢,怎么是这样冰冷的眼神。
晚芙还是没有下马,只拱手行礼:「谢皇上。」
皇帝点点头,没有生气,手一挥,回宫,他坐御轿行驶在前,墨湛和晚芙骑马行驶在后,后面是魏杰的轿子,众臣轿子再往后,最后面是此次出征的大部队。
街道上百姓驻足,纷纷出来看这壮观的场面,没有人敢大声喧哗,只能小声的交头接耳。
朝堂上,墨湛把刘如辉的罪行公诸于世,天启国皇帝魏杰证实,刘如辉勾结天启国,构陷林家军罪名成立,即刻押入刑场,未时问斩,相关人等,同罪论处。
冤情昭雪,林坤追封为赤扬侯,林家军也沉冤得雪,亲眷后裔可正常生活。
皇后刘氏在酷刑下交代,大将军府的龙袍是她所为,梅卿胎毒是她所为,梅卿自缢前请求放过大将军府众人,可是她气不过,在梅卿死后她还是下令烧了大将军府。
是她和刘相湛划离间皇上和林坤,让皇上以为林坤为了梅卿要造反,才默认了她和刘相的所做所为。
刘氏被废,打入冷宫,赐毒酒。
部分大臣牵扯刘如辉,已经被拖了出去,其余大臣胆战心惊。
国事了,接下来,是家事。
晚芙站出来说:「臣有事奏,臣乃是梅卿和林坤的女儿,怀于元月,生于九月,当时梅卿怀有双胎,夭折的是臣一母同胞的哥哥。」
墨煜喜悦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:「你说什么?」
墨湛也听的云里雾里,众大臣更懵,怎么回事,不是说叶晚芙是皇帝和梅卿的女儿吗?
晚芙继续说:「臣隐瞒身份,参加科举混入朝堂是为了彻查爹娘一案,如今退还免死金牌,辞官回乡,皇上金口玉言,是不会追究臣责任的吧。」
晚芙脱下盔甲放在地上,拿出免死金牌放在盔甲上,站起身,一身白衣,还是翩翩少年模样。
晚芙直视皇帝:「如今真相大白,草民有一问想问皇上。」
墨煜未说话,晚芙自顾自的说:「当年爹爹冒死相救,皇上才得已登上帝位,爹爹说,三殿下心系百姓,提拔寒门,重视有用之才,日后定是位名君,你说定不负他,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?」
晚芙说完,转身便走,看着晚芙的背影,墨煜一口鲜血喷出,晕倒在龙椅上,众人乱。
没人敢拦晚芙,没人敢动这位战神,连路公公都放任晚芙归去。
墨湛没法去追晚芙,这里需要他主持,他心里已经掀起了千层浪,晚芙不是他的妹妹。
魏杰同晚芙一同回叶府:「你竟然把景朝皇帝气吐了血,真是厉害,朕竟然输给一位身受重伤的女子,实在丢人。」
叶府牌匾更换成林府,原本被烧毁的大将军府也打开了门,重新修缮,晚芙留下叶绩安排事宜,数日后,带着薛华臻和魏杰去边城。
八月,黄沙漫天的边城染上喜庆的气息,家家户户都挂上红彩,今日,是守护边城的大英雄林骁的婚礼。
魏杰讨了杯喜酒,便出了城。
第三日,一片欢声笑语中,迎来了不速之客,墨湛与林骁多年未见,寒暄了几句,可眼神一直瞥向晚芙,林骁懂得,没有多留。
「阿芙,家仇已报,我还有机会吗?」
墨煜病重卧床不起,墨湛现在是皇太子,代理监国日理万机,打听到晚芙在边城,巴巴的赶过来,又巴巴的等她回答。
沈度催促:「殿下,大臣们都在找你。」
墨湛不死心,又唤一声:「阿芙……」
终是没有等到回答,景都事务繁忙,墨湛无奈,只能回去。
九月,晚芙一行人回余杭,队伍后面跟着墨湛派来的人,晚芙无视。
九月十六,晚芙生辰,有生以来,晚芙过的第一个生辰,林骁夫妻操持,大办。
晚芙受宠若惊:「哥,嫂子,不用这么麻烦。」
林骁偏爱的说:「不行,我家芙儿第一次过生辰,也是哥哥我第一次参与你的生辰,不能简单了。」
嫂子笑着附和:「你哥前几天就在念叨,让他去忙吧,你呀,打扮的漂漂亮亮的,我们都没见过你穿裙装呢。」
沐芸霜推她回屋:「快跟我回房换衣服去,那身衣裳,可是华臻找人做的呢。」
一袭淡紫色流仙裙,裙上用金银丝线绣成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,广袖轻盈,裙褶翩然,腰间丝带上挂着吉祥荷包。
如墨的秀发散下,头顶盘起,淡紫色丝带系与脑后,仙气飘飘,众人惊呼,太美了。
酒过三巡,梅鼎新回房休息,曹叔来报,太子殿下求见。
梅府外,晚芙一身裙装惊艳了墨湛和沈度,沈度自觉走开,墨湛贴近:「阿芙,看到你穿裙装,脑中想的却是你穿大红嫁衣的模样,阿芙,你做伴郎那日我真的很开心,就像我是和你成婚一般。」
晚芙没有说话,墨湛上前拉住晚芙的手:「阿芙,你知我心意……」
晚芙抽回手:「别再说了,我们不可能。」
墨湛一愣:「为什么?」
晚芙坦白:「爹爹为了墨家的叶山不顾生死,最后死在墨家人手上,娘亲后来囚禁在宫中,定是无比痛恨皇宫,五万林家军被墨家人赶尽杀绝,你说我和你怎么在一起?」
「那…阿芙,你对我有没有一丝丝的喜欢?」
「喜不喜欢,有什么区别,又有什么意义?」
「有意义,我……」墨湛哽咽,委屈的拉着晚芙的衣袖,一晃一晃的,晃的晚芙心烦意乱。
「还是别说了,我怕听到心碎的答案,夜深了,我该回宫了。」
墨湛回到景都便和张菲嫣摊牌,张菲嫣莞尔,两人和离。
其实张太傅的得意门生一直喜欢张菲嫣,也一直守在她身边,陪着张菲嫣走出墨铭的阴影。两人暗生情愫,张菲嫣和离后,他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。
张太傅辞官还乡,张菲嫣和心上人也离开了景都。
嘉和二十三年,五月,洛州墨铭反,宫中刘氏势力未尽,墨铭在其帮助下一路杀到皇城。
太极殿中,一身太子朝服的墨湛坐在龙椅上,墨铭一步一步走近。
墨铭轻蔑的说:「二弟,你就这么些兵吗,这怎么守的住父皇的叶山呢,既然守不住那就让我来,放心,我保你平安出景都。」
墨湛不慌不乱的说:「皇兄也太急了些,父皇还在世呢,你便来抢他的基业。」
墨铭不悦:「谁人不知父皇病重已时日无多,再说什么叫抢,我本就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,理应由我继承皇位,抢的人是你。」
「皇位应由贤者坐,你觉得你配?」
「贤不贤的,坐上再说。」
墨铭不想再争辩,冲向墨湛,墨湛稳如泰山。他已派人传景都的消息给晚芙,卖惨,他在等她来救他。
「嗖。」一支箭从后面射进墨铭的身体,墨铭不可置信的停住脚步,口吐鲜血回头望去,随后倒下。
坐在龙椅上的墨湛看到中箭的墨铭一愣,随后心中窃喜,是阿芙来了吧!顺着墨铭的目光看去,看到的却是率兵前来的林骁。
墨湛惊讶的起身,口中喃喃:「林大哥?」
随后,四周涌入万千精兵将墨铭剩余的人全部围住,看到这个情景,林骁皱眉:「你这是?」
墨湛苦笑着走到林骁身边,坦白:「我故意涉险,想卖惨让阿芙来救我,她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,让你来。」
林骁解释:「你误会了,芙儿她…并不在钱塘,看到求救书信的是我,出于情意,我觉得我应该来。」
墨湛诧异:「她不在?不在…是什么意思?」
望着墨湛慌张的神情,林骁叹气:「芙儿年后便带着华臻出门了,说是走远一些,出去看看山海,尝尝人间烟火。」
「十几年来她过的太苦了,没有一天是为自己,虽然大仇已报,可是她心中的创伤需要时间抚平。墨湛,我知你秉性纯良,也知你深爱芙儿,可是你们中间隔着一道厚厚的城墙……」
「我以为是我赌输了,她不在乎我才不来。」墨湛低头说着说着哽咽起来,揪住心口:「没想到,原来这场赌约根本就不存在……」
「林大哥,是我自私了,我会等她回来,也会拆掉我们中间的那道城墙,谢谢林大哥特意为我跑这一趟。」
沈度带人清理太极殿,墨湛和林骁往殿外走,林骁抱拳向墨湛辞行,墨湛挽留。
「林大哥何不继承赤扬侯的爵位,留在景都一展抱负,你身手矫健,为国为民,景朝需要你。」
「芙儿的事业太大,且与景朝的经济繁荣紧密相关,她走了,我得担起来。太公年迈身体不好,这么多年不在他身边是我不孝,林家、梅家、叶家身后是万千家仆,他们更需要我。」
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,如需帮助尽管捎信来,我定义不容辞。」
看着林骁远去的背影,墨湛抬头看天,看着翱翔的大雁,心想:阿芙,你在哪呢?我们之间,难道都是我的一厢情愿?
嘉和二十四年,七月,帝薨,墨湛登基,改年号昭阳。
政务繁忙之余,墨湛还在寻找晚芙的路上,林骁说收到来自怡宁的家书,墨湛便找去怡宁,在怡宁及周边找了半个月无果,讪讪而归。
渭城出现瘟疫,叶绩说收到消息,晚芙和薛华臻在渭城给百姓治病,他立马赶去,结果等他到时瘟疫已经治好,城中一片和谐。
百姓们夸赞两个翩翩少年郎妙手回春,墨湛和沈度几番询问,确认治病救人的就是晚芙和薛华臻。
沈度有些无奈,晚来了一步,墨湛有些挫败,捏紧拳头心中酸涩,心想:阿芙,此次出门你只带着他,与他成双成对,是否已经选了他?
沈度不死心,继续寻找蛛丝马迹,终于问到一个老妇人说:「那两个少年啊,听说要去洛阳呢!」
洛阳?好,去洛阳,墨湛重拾信心,立即上马,湛马疾驰。
晚芙和薛华臻果真在洛阳,其实薛华臻心中明了,晚芙只把他当哥哥,当兄弟,就算没有墨湛出现,他们也不会有结果,何况他们中间还有一个紧追不舍的墨湛。
错过就是错过了,以为错过的是一个人,其实错过的是往后余生。
不过薛华臻已经释怀,在晚芙这两年半寸步不离的陪伴中,他真的放下了执念,他们看过山海,伴过清风,赏过圆月,知足了。
正逢中秋,在洛阳待了几天的薛华臻感叹:「洛阳真不错,我喜欢这里,阿芙,我决定了,不走了。」
「嗯?这可不像你,怎么,看上哪家姑娘了?」
「哈哈,还是你懂我!对了阿芙,我看上一处房产,下午你陪我去帮我买下,就当离别的礼物吧,晚上我们去神树那里祈福,明日,你便回去吧!」
晚芙未说话定定看着薛华臻,薛华臻开玩笑的说:「怎么,玩了两年半还没玩够?还要耗我几年青春啊?」
晚芙「噗嗤」一声,笑起来,薛华臻口是心非的本事见长。
薛华臻看上的宅院不大但很精致,他说:「我也要在院中种上石榴树和杏树,开花观赏结果卖钱,在林府住久了习惯改不了,那些花花草草华而不实,没用。」
「后院呢,我要种些草药,行医治病是我的老本行啊,不能丢了。」
「神医都是住在深山里,你倒好,选了这么个繁华的地方。」
薛华臻立马反驳:「深山里多孤独啊,我又不会武功,万一哪天没了都没人知道。」
晚芙有些不舍,顺着他的话说:「好,都依你,林府就是你的家,想家了就回来,我们都等你!」
明月升空,晚芙和薛华臻来到洛阳的神树前,学着大家的样子在两头挂着铃铛的红绸上写字,再抛到树上。
晚芙执笔写下:愿卿安好。
随即收手,捞起红绸一抛,挂在满是红绸的神树最上头,满树的风铃发出脆响,非常好听。
薛华臻好不容易抛上去,一拍脑门说:「哎呀不行,这个愿望没写好,我要重写,阿芙快来,帮我取下来。」
晚芙看向薛华臻手指的方向,枝丫上有好几个红绸堆在一起,哪一个才是薛华臻抛的那个?
「你确定是那里?可是有好几个呢?」
「那就都拿下来嘛。」
「拿了别人的红绸不好吧,那是别人的愿望,岂不是被我破坏了。」
「大不了你帮别人实现愿望呗,阿芙这么有本事,好啦快去吧,等会更多了。」
薛华臻催促晚芙,晚芙无奈,跃过去全部取下又回来,递给薛华臻:「看看,哪个是你的。」
薛华臻接过,四个红绸一一查看,每看一条,便心痛一分。
「找到啦,这是我的,其他的给你,去帮别人实现愿望吧,你慢慢看,我去写字了。」
薛华臻把红绸塞到晚芙手里转身逃走,是的,逃走,接下来没有他的戏份了,他该退场了。
昨天在街上遇到等候多时的墨湛时,他就知道他的梦该醒了,所以今天他才对晚芙说了那样一番话,设计了这样一场戏让他们相遇。
剩余的三个红绸都是墨湛写的,写给晚芙看的,主角登场,他还有什么资格留下。
回去的路上他买下一个兔子灯笼,回府后挂在床头,随后拿出一壶酒与兔子灯笼对饮,晚芙说灯笼太亮挂在床头会睡不着,今晚,他想试试到底能不能睡着。
神树前,晚芙看着红绸:阿芙是否如愿?阿芙可曾喜欢过我?阿芙我也想飞!
这笔迹,这语气,即使没有落款,晚芙也知道这三个红绸是谁写的。
「拿了别人的红绸,就要帮忙实现愿望哦!」
晚芙抬头,一身暗红色束身长衫的墨湛出现在眼前,墨湛眼眶泛红,一步步走近晚芙:「林公子能否做到?」
周围百姓络绎不绝,晚芙看着眼前墨湛湿润的眼睛和消瘦的脸庞,她皱眉,回复:「能。」
「阿芙是否如愿?」
「何为如愿?」
墨湛激动的心情凉了一半,晚芙冷冰冰的态度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,他颤巍巍的又问:「阿芙可曾喜欢过我?」
「……不曾。」
墨湛的心彻底凉了,微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喃喃:「阿芙……」
「对不起,两年前的问题现在才回复你,一开始我不确定自己的心意,所以才出来走走。」
「以前为了复仇只在南北方向逗留,这两年去了很多没涉足过的地方,天地很大,广袤无垠,我还有很多事要做,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情爱上,更不想禁锢在某个地方虚晃一生。」
「墨家的叶山我不想守,可是脚下的土地,天下的百姓,我不会放弃,就如爹爹那样。」
墨湛自嘲一笑,中肯道:「不愧是我爱的阿芙,心中有丘壑,我竟自愧不如了。」
晚芙换个话题:「还有最后一个愿望。」
墨湛有些不好意思:「哎,那是因为你总是带着薛华臻飞来飞去,一次都没有带过我,我不甘心。」
晚芙轻笑一声,贴近墨湛搂住他的腰一跃而起,吓得墨湛赶紧抱住她。
神树前的百姓惊叹,沈度等随从赶紧出来维持秩序,看着飞走的两人沈度苦涩一笑,苦等多年,这般结局也算不错吧。
晚芙站在屋顶上,拍了拍墨湛的胳膊:「睁眼看看,你治理下的繁华盛世。」
墨湛睁眼,松开晚芙站稳,微微低头,感叹:「灯火通明的洛阳与昌盛繁荣的景都一样美,我终于明白,阿芙所谓的人间值得是什么。」
晚芙浅笑,腰间收紧,脚下生风,在圆月下,在洛阳城的屋顶上,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不断跳跃,并肩而行。
回薛华臻住处的路上晚芙买了两个兔子灯笼,她带着墨湛推开薛华臻的房门时,薛华臻都懵了。
「我是喝了多少,怎么都出现幻觉了,兔子灯笼变成三个,还多出两个人来。」
薛华臻费力起身,跌跌撞撞扑向晚芙,晚芙接住他,好笑道:「你可是神医,喝没喝多自己心里没数?」
薛华臻傻傻笑了,看向墨湛问:「我的设计怎么样,有没有如愿啊?」
墨湛笑着摇摇头,晚芙敲了敲薛华臻的脑袋:「在哪看的话本子搞那么一出,俗气的很,快入座吧,今晚我们一醉方休。」
沈度从后面进来,把手上拎的菜放桌上摆好又退出去,墨湛径直进屋找凳子坐下,晚芙刚想挪步被薛华臻拽住:「什么情况呀?我怎么看不懂?」
「没什么情况,三个好朋友一起喝酒聊天,懂了吗?」
灯笼把屋里照的光亮,三人共举杯,邀明月,不负人间。
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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